第一一三章（08）

    钟琪媳妇也在人空里，跟前站着红鲜鲜的三桂，钟琪媳妇本不让三桂来，三桂喜欢凑热闹，打发他爹开着拖拉机走了，也跟着来了。 女人们说：“真不嫌丢人，给公公发大丧，披红挂绿，也不知爹娘是咋调教的！”
    三桂身子粗壮，个头却不怎么高，翘着脚跟朝灵棚里观望。女人们啐了一口，骂道：“不要脸的东西！倒是新鲜，哪有新媳妇看出殡的，也不怕冲撞着丧门神，躲还来不及呢，看着吧，添个孩子，也是没屁眼的。”
    小满听了几句闲话，毕竟三桂是她侄媳妇，若是别的事儿，依小满的脾气，早撕了说话的嘴，偏偏侄媳妇做的不地道，肠子里结了气，慢慢靠到嫂子跟前，牵着钟琪媳妇的袖子，冲三桂努嘴巴，小声说：“她咋来了？她不懂得你也不懂得！”钟琪媳妇捏了捏小满的手背，说：“谁管得了她！”
    小满又拉三桂的袖子，笑嘻嘻地说：“三桂，好孩子，快跟你婆婆回去吧，你还是新媳妇呢。刚过门的媳妇不担是非。”三桂挣着身子说：“跃进回去我就回去，家里没个说话的，憋屈煞了。”小满撇着嘴巴，心说，老的不要脸，小的不懂事，我才懒得跟你说话呢。
    太阳热得泼火似的，没有一丝风，龙王殿原本有庙堂有配殿，两棵胳膊粗的菩提树，横竖儿遮些阴凉，现在倒好，院子光溜溜的，像一面明晃晃的镜子，翻着**辣的光，大家受不住热力，嘴里开始骂咧咧的了。
    羔子把褂子蒙在头上，露出篦子似的肋巴骨，在人群里嘟囔：“腚上着火了，再这么下去，不定谁给谁开会呢。”刘老成咧着嘴巴儿笑，说：“羔子，你一个臭种庄稼的，谁给你开会，死了也是喂蛆的货。”羔子瞪着眼说：“老子是荣誉军，比刘东民大三辈儿呢。”明仁说：“你少说两句行不行！”羔子不吱声了。
    跃进在庙台上，怀里抱着刘东民的遗像，说：“社员同志们，刘东民同志追悼会现在开始！”明仁像轰赶着羊群，说：“大家往前站，靠得紧一些。”大伙儿慢慢往前边挤，跃进又说：“下面进行第一项，向敬爱的刘书记三鞠躬。一鞠躬——”
    大伙儿梗着脖子，像吃了擀面杖，明仁说：“大伙儿，弯腰啊，弯腰啊！”大伙嘟囔着说：“跃进没死，咱不给他鞠躬。”东民兄弟大声说：“不中，不中！恁这人，忒不实诚！”
    跃进没法儿，说：“找把椅子来！”钟元搬来一把椅子，把刘东民的遗像按在椅子上，喊：“一鞠躬——”大伙儿还是不弯腰，明仁也生气了，大声问：“老少爷们，你们又咋了？弯弯腰的事儿！”大伙儿说：“让河南人下来！”刘东民兄弟气呼呼地下来了，说：“怪不得二哥死了呢，还不是你们这帮没王法的气煞的！”跃进又喊：“一鞠躬——”羔子说：“老子拜花堂也没这么多麻烦，狗日的刘东民！”跃进又喊：“再鞠躬——”羔子小声说：“当是给龙王爷作揖吧。”
    大伙鞠完了躬，跃进说：“下面进行第二项，我给刘东民同志致悼词。”大伙儿心烦地大声说：“还有完没完？又是老子又是儿子！”跃进手里捏着一张白纸，语调沉痛地说：“刘东民同志是河南优秀**员，为了八里洼人民的社会主义事业，不远千里，来到三番......”
    底下的人撇着嘴巴说：“刘东民啥时成白求恩了？还他娘的优秀呢，有锈的是茶壶。”刘东民兄弟分明听见了，跑到台子上，手指头哆嗦了一阵，生气地说：“谁说的茶壶，恁给俺站出来！魏书记，恁给咱个说法儿，我二哥咋成茶壶了？”大伙儿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