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章（01）

    帝王之政，莫要于爱民，而爱民之道，莫要于重农桑，此千古不易之常经也。 ——清﹒乾隆
    第一一一章
    上个月，巧姐匆匆忙忙办了退休手续，乍一闲下来，一时很不适应，巧姐是一个寡合的人，同事邻居不走动，心胸又不旷达，连个知己的朋友也没有，一个人闲闷在家里，了无情趣。
    看了一会电视，做好了晚饭，等着明义下班，到了下班时间，明义没进家门，心里竟然有些发慌，明义少有应酬，工作上的事儿，他不会带到家里来，这是他做人的原则。兴许有别的事儿呢，她这样想。
    这一段时间，省委工作一直很忙，车耀先下去有一阵儿了，省委的主要工作都要明义做主，不像以前，有一把手指挥，他自可安之若素，杂七杂八的事儿，根本不用操心。
    巧姐沉不住气，给办公室李秘书打了个电话，小李说董书记回家了，兴许在路上呢，巧姐的心慢慢平复下来。等了一阵儿，还不见明义的动静，心里有几分气恼，好似明义故意冷淡她。
    一会儿听见门铃儿响，一边开门，一边嘟囔着说：“你还知道回来！”水源笑嘻嘻地说：“大娘，是我，水源。”水源手里提着个西瓜，满脸都是汗道子，巧姐不高兴地说：“我还以为你二伯呢！源儿，哪里来的钱？往后空着手来，留着钱吃顿饱饭。”
    巧姐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热乎乎的，忙打开了风扇，让水源凉快。水源问：“二伯还没回来？”巧姐没好气地说：“你二伯神魂颠倒的，兴许走迷路了！”巧姐喜欢上水源了，这孩子文静，处处透着精明，跟明义年轻时候一样，水彦不在跟前，身边有一个懂事的侄儿，老了有个依靠。
    巧姐问：“水源，你咋才来，吃饭了没？”水源犹疑着说：“吃了。”巧姐知道水源没说实话，斜了水源一眼，说：“省得不是董家的种儿，跟大娘也不说实话。源儿，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少跟大娘玩虚的。”水源红着脸说：“我知道了。”
    巧姐问：“源儿，你有事儿？”水源说：“过来跟您说一声，学校下放一批工农兵学员，到艰苦地区劳动锻炼，过几天就走了。”巧姐闪着眼皮问：“都下去？”水源老实地说：“下去一部分，我递了入党申请书，系领导说，入党积极分子都下去。”巧姐说：“你就是心实！下去了兴许上不来了。源儿，你自己的事儿，你咋想的？”水源鼓足勇气说：“我是学农业的，将来还是回农村。”
    巧姐盘算好了，等水源一毕业，在省农科所给他安排一份工作，或者干脆让水源留校教书，她和明义老了，跟前没个人，跑跑颠颠指望谁去？巧姐说：“你和小萍的事儿，谁知你爹娘咋想的，水源，跟大娘说实话，你真稀罕何小萍？”
    水源红着脸儿没吭声，巧姐说：“在农村找媳妇儿，一辈子也甭想脱开农村。源儿，你跟何小萍的事儿，是你自己情愿的？”水源的脸越发红了，巧姐说：“你要不情愿，趁早拉倒，一个大学生一个种地的，怎么说也不般配。大娘的意思儿，在城里找一个，你就是城里人了。”
    水源低着头不说话，他不是没想过，怎么跟家里说？他和何小萍快一年了，慢慢有了些感情。巧姐翻着眼皮说：“跟你爹一样儿，闷葫芦！源儿，不是大娘说你，看上何小萍哪儿了？要人物没人物，要文化没文化，真想象不出，将来你们怎么在一起生活。”
    水源抬头的时候，脸上爬满了泪水，抽着鼻子说：“当初，我也不愿意，小萍他爹要告二伯，小萍寻死觅活，怕把事儿惹大了，硬着头皮应承下来。怕爹娘作难，没往别处想。”巧姐说：“你娘就怕树叶儿掉下来砸破头皮，何松年有多大能耐？他愿意告让他告去！源儿，大娘不逼你，你自个儿看着办！”
    水源抹了一把眼角，说：“只能这样了，小萍心眼儿小，我和小萍散了，不定闹出人命来呢。”巧姐白了水源一眼，说：“你们董家的事儿，样样儿扯不清，我才懒得管呢。往后小萍来了，少往家里领，我不待见她。水源，你别下去了，我让李秘书给学校打个电话，入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明义下班，在楼道里碰上了范立田，范立田夹着个包，只顾低头走路，险些撞到明义身上。明义站住，问：“嫦娥的事儿咋样了？”范立田不好意思地说：“还没顾上呢。”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楼下走，明义说：“组织部不是正式发文了吗？”范立田说：“发文了。二哥，算了吧，嫦娥身体不好，再过几年就退休了。”
    明义一愣，说：“别把事儿想得太简单了，省委有文件，凡是平反的同志，家属问题一并儿解决。嫦娥不像你二嫂，这一次解决了，就是干部。跟你这么多年了，一直是工人身份，这不公平。”
    范立田没说什么。明义说：“立田，你没时间，我安排人给你办。”范立田苦笑着说：“没适合她的工作，嫦娥没文化，你知道。”明义说：“没文化怎么了？确定了干部身份再说，省文化厅刘厅长媳妇，也是个文盲，不也在省文联工作吗？”
    明义进了小车，想了想又下来了，说：“立田，你还在食堂吃？”范立田淡然地说：“食堂吃饭方便，腾出时间看文件。挺好的。”明义跟司机交待了两句，司机开车走了，明义说：“立田，咱们找个地方说说话儿，很长时间没谈谈了。”范立田说：“算了吧，二嫂在家等着呢。”明义没言语，自顾儿朝前走了。
    省委大院一侧，挨着两家国营饭店，一家叫“跃进楼”，一家“东方红”，两人进了东方红。在二楼选了一个靠窗的小单间，明义点了一个白切羊肉片儿，要了一碟儿炸里脊，范立田点了一个小葱豆腐，一盘儿凉拌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