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六章（04）

    明华说：“眼里没萝卜花，也是个俊俏人。 ”淑云叹息着说：“两人缘分不浅，小萍看上了水源，再不情愿，也哆嗦不下来了，差点出了人命，水源才应承下来。”明华说：“水源是大学生，小萍也不是金枝玉叶，月老也糊涂，咋说也不般配。”姑嫂俩说了一阵儿话，淑云牵挂水莲，说：“你们先过去吧，婶子出来看了几遍了，别让她等急了。”
    明兰早早来了，坐在屋里和玉兰说话。水源一走，玉兰的心，让水源摘走了，平日里和水源斗嘴怄气，还以为和水源生分了呢，儿子一走，眼里一时不见干，一阵一阵地流泪。
    明兰说：“嫂子，真是的！水源在跟前，你整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给他多少气吃，人不在你跟前了，倒心疼起来了。”玉兰抹着眼角，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水源从小没离开我一步，一走半就是年多，寻一门好亲事，倒也罢了，心里不定多委屈呢。”
    明兰安慰说：“你想多了，水源和小萍亲近着呢。心里别扭，他有几个好脸色给小萍看？”明兰抽着鼻子，说：“装给外人看的，今儿一早，我给他收拾铺盖，一条枕巾水洗似的，这一宿，水源不知哭了多少回呢。昨儿晚上，脸上不自在，当着大哥大嫂的面儿，走又走不得，看样子，是想跟云芝告个别去。”
    明兰愣了一阵儿，说：“事儿就这样了，猴子嘴里抠不出枣核来，何家抱住了金砖，还能轻易撒手儿？多往好处想吧，小萍不是一无是处。”说了一会儿话，玉兰心里稍稍平复下来，问：“明兰，你快回去看看，今儿妮不来？”明兰咧了咧嘴巴说：“兴许不来吧，八个月的身子了，她想来月娥也不能随着她，万一扭着抻着了，也是个事儿。”
    玉兰说：“有日子没见你公公出门儿，咋样了？”明兰说：“谁知咋样儿，这一阵子天天阴阳怪气，也不知哪里不痛快，问啥也不说。”玉兰说：“上了年纪的人，都这样儿，你多担待他。”明兰说：“今年在七十的数上，说做梦老梦见定远，身上没多大症候，心虚罢了。”
    玉兰一笑说：“跟咱爹一样儿，做晚辈的小心就是，有个不好，后悔也晚了。”明兰心里不免一惊，说：“嫂子，咱爹咋了？没看出哪儿不对劲儿。”玉兰说：“这一阵儿，老是念叨从前的事儿，说梦见学田了，学田在那边当了掌柜的，几百垧地，一大群骡子，学田媳妇跟以前不一样了，一身绸缎衣裳，娘娘似的。又说，你大爷在那边给人家当教师爷，高营长在那边当了县令，衙门班子一大溜。”
    明兰听得脖子根发凉，说：“嫂子，咱爹不好了吧？过些日子，我打听个算命先生，给他看看。”玉兰说：“你心里有个数儿就行了，看不出啥来，兴许是想他那一辈的人了。”
    两人都不吭声，闷了一阵儿，明兰说：“记得嫦娥姐说，她梦见大爷，说大爷在应了官儿呢，也有公署三班衙役，咋会当了教师爷了呢。”玉兰说：“十梦九虚，可见没有正经的。”明兰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外边有人说话，明兰恍然地说：“二姐姐来了！”
    明美早把走娘家的事儿忘干净了，吃了早饭，出来站了一阵儿，街上没一个人影儿。地里的粪上严了，大活儿还没赶上来，刘东民身子不好，只顾着喝汤药，顾不上村里的事，队里没安排活儿。明美正要往回走，何松年过来了，自从水源和小萍有了那层儿关系，两人都看着顺眼了，搁以前，明美才不会搭理何松年呢。
    何松年皱着脸皮说：“大妹子，回去吧，今儿歇工。妇女们都走娘家去了。”明美说：“今儿是走娘家的日子。一天见一百遍，走不走啥意思儿。”何松年错过身子去了，明美说：“松年大哥，水源走了没？”松年站住说：“天不明走了。我没空送他，小萍送去了。”明美轻轻哼了一声，等何松年走远了，使劲儿啐了一口。
    羔子爹娘死了有几年了，家里没多余的人口，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只是运生的亲事，还没着落，村里的小伙子都定了亲事，明美心里一阵一阵发毛。运生出落得一表人才，聪明勤快，毛病也现成，经不起打听，一提运生，人家想起霍老二来了，说了多少亲事儿，开始还有热乎气，越说越冷淡，很快运生成了大龄青年。
    明美对着镜子拢了一把头发，搽了两星儿润面油，找了一个包袱皮儿，往里胡乱塞了两包点心，刚要出门儿，羔子抱着袄袖子回来了，羔子脸上不好看，肯定在外面受了气。羔子说：“你们妇女该斗斗小满，富农分子！小辫子朝天了。”明美瞪了她一眼，说：“小满惹着你了，凭啥斗人家？少出去惹事儿。”
    羔子气呼呼地说：“小满在碾道里编排玉兰，说玉兰攀高枝儿，水源上学的事儿不明不白。”明美说：“找泡马粪糊上你的臭嘴，小满骂她的，该你啥事儿？咸吃萝卜淡操心！”羔子说：“玉兰是你弟媳妇，不能看着她受气。”明美一笑说：“往后见了小满，嘴巴别不干不净，我还想给运生说说云芝呢。”
    羔子的气一下子消了，嘿嘿笑了几声，说：“满庄里的闺女，满打满算，云芝看着俊俏舒心。云芝的脖子白，身子也白。”明美骂道：“下流东西！让云芝听见了，不撕了你的嘴才怪。”明美提着包袱出了门儿，羔子跟了出来，吸溜着鼻子，说：“明华到了一个时辰了，人家挑了一担儿呢。”明美像是没听见，急慌慌地走了。
    明美进了嫂子的门儿，听见水英、水莲在屋里说话，嫂子笑声从嘴里往外漾。明美在外边说：“嫂子，啥事儿这么高兴，得了金元宝吧，在街上就听见你笑。”水莲赶紧出来说：“大姑，你咋来了？”
    水莲手里牵着孩子，孩子嘴里含着手指，愣愣地看着明美，明美伸手把孩子抱起来，说：“才几天不见，孩子这么大了！”水莲比先前消瘦了，脸上发干，明美看了水莲一眼，说：“水莲，咋变了？以前多富态呀，跟娘娘似的，在陈家操心受累，来了多住几天，让你娘好好伺候伺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