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五章（01）

    是故人君上因天时，下尽地利，中用人力。 是以群生逐长，五谷繁殖。教民养育六畜，以时种树，务修田畴，滋树桑麻，肥硗高下，各因其宜。丘陵阪险，不生五谷者，以树竹木。——《淮南子》
    第一0五章
    玉兰娘儿俩出去没几天，村里添了好多传闻，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不由你不信。有人说，车耀先出来了，范立田官复原职，别看董家一门老实，外面多少大干部，水源不吭不哈，生来不是蛴螬命，从土坷垃里飞出来的凤凰，不知长多大一对翅膀呢。有人说玉兰出去找人了，不定哪一天，来他个咸鱼大翻身。
    玉兰去跟何松年销假，松年像是吃错了药，比以前亲切了许多，神秘地看着玉兰说：“玉兰，身子没啥大毛病吧，咋跑到省里去了？有事别闷着，你言语一声。”玉兰干脆将错就错，说：“没啥大毛病。水生跟二哥一说，二哥不放心，非要我到省城瞧瞧，找好了大夫，不去又不好。”
    何松年的嘴吧嗒了半天，说：“没落下症候就好。我呢巴掌儿小，遮不住多大的天，往后给你安排轻省点儿，庄户活儿庄户力气，队里照顾有限。”玉兰只在心里暗笑。
    到了晚上，玉兰弄了几个小菜，包了几碗儿水饺，请明仁和淑云来家吃饭，明仁说：“一块儿叫叫你姑夫，多一双筷子，多一份情谊。”三官倒也痛快，往怀里揣了一瓶酒，过来了。落座吃饭，水源破例坐在桌边，红着脸给大伙儿倒酒。仲森端起酒盅儿，说：“三官，多亏你帮衬，董家忘不了你大恩大德。”
    三官舔了一口酒，笑着说：“三叔，您老见外了，我和明仁坐在炕头上，就是亲兄弟。”明华娘说：“你俩年轻不拆帮儿，我还想怂恿着你们拜把兄弟呢，谁知做了儿女亲家。”三官说：“婶子，董家吃亏了，好端端的闺女，嫁给了我没腿的儿子。”
    说了一阵子笑话，三官问：“玉兰没说跑得咋样了？”明仁说：“玉兰还没喘口气呢，谁知道咋样儿？水源，你二大爷咋说的？”水源吭哧了半天，说：“二大爷没吱声，李秘书说，他给县委刘书记打电话。”
    明仁生气地说：“明义舌根子发硬，金口玉言。”三官说：“明仁，你误会明义兄弟了，李秘书听明义的，这事差不离儿。”仲森说：“不能光怨明义，家里帮不上他的忙，混到今天不容易。树大风也大，不比咱庄稼人。”
    玉兰和淑云在灶间里下水饺，淑云红着眼圈问：“嫦娥没说来呆两天？一晃几年了，她也沉得住气！”玉兰说：“大姐一说起家里的事儿，眼圈就发红，恨不能扎了翅膀飞回来，干校规矩多，姐夫等着平反呢，不敢动一步儿。”淑云说：“立田落实政策就好了，有了自由身子，回家种地，也养活了自己，省得受窝囊气。”
    玉兰说：“你没见姐夫的样儿，腰也弯了，背也驼了，头发白得一根不剩，比大哥还老相。”淑云心疼地说：“你姐夫不定遭了多大的罪呢，没人味的东西！离得近一步，我也去看看他。你记得吧，四五年立田来八里洼开展工作，多精神啊，一身灰军装，整整齐齐的，牛皮带一扎，匣子枪腰里一别，走路一阵风，多少女孩子魂儿不在身上。”
    玉兰说：“我刚记事儿呢，影影绰绰，听说大姐嫁了个八路军，不知八路军是干啥的。”淑云问：“你二嫂咋样儿？”玉兰说：“二哥说，二嫂身子不好，预备提前退休。没见药锅子在哪里，脸上白白胖胖，哪像有病的样子！”
    淑云说：“你二哥不知怕她啥，巧姐把他镇住了，大小事儿不敢吱声，枉做了一辈子男人。”饺子出了锅，玉兰端着饺子往屋里送，淑云嘱咐说：“水源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别人问起来，啥话也别说。”
    三官喝了几盅儿酒，脸上红红的，像搽了猪血，玉兰给三官敬酒，三官忙把酒盅捂住了。玉兰说：“姑夫，明智不在家，操心受累的话，我不说了，我给您倒一盅儿酒，是个意思儿。”三官推挡着玉兰手里的酒壶，说：“玉兰，我要把自己当外人，今晚兴许不来了。”明仁说：“你姑夫不是外人，灌多了，吃饭也不香甜。玉兰，水源的事儿，等着动静吧，成与不成，看水源的造化。”
    玉兰说：“姑夫，我还有事儿求着您呢。”三官说：“啥求不求的，说求我就见外了。”玉兰说：“临来的时候，李秘书一再嘱咐，把水源入团的事儿办了。姑夫，您跟钟元兄弟说说，给水源开条门缝儿。”
    三官说：“包在我身上。水源，这事儿，不是我说你，往后日子长着呢，青年人就该跟青年人在一块儿，你不凑堆儿，不求上进可不行。”很快吃完了饭，三官略坐了坐，推说喝多了，剔着牙花子走了。
    明仁和淑云刚走，小满来了，明华娘听说水源要上大学，不待见小满了，仲森多喝了两盅儿，跟小满招呼了一声，两人早早睡了。玉兰猜想，肯定何松年打发小满来听动静，不提出门子的事儿，装作没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