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一章（02）

    明杰的脸上立马不自然了，小张说：“既来之则安之，明儿再说吧。姐呀，我陪你出去转转，轻易不来一趟省城。给我几天空儿，我好好疼疼你。”明杰没言语，眼里发空。张楚拽着明杰的胳膊说：“姐，别这样儿，你这样儿，我看着心疼。出来一趟散散心，把心里的烂事儿一古脑儿忘了吧。”
    明杰跟着张楚出了省委大院，上上下下换了几路车，张楚一路指点着絮叨着，省博物馆、电报大楼、护城河，她麻木地点着头，一句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很乱，心里空荡荡的，肚子里五脏六腑不知哪里去了。
    到了省立医院门口，张楚下了车，明杰迷茫地看着医院大楼。张楚说：“姐，我陪你上去找个专家瞧瞧，吃一两副药兴许就好了，自己的身子，别不拿当回事儿。”明杰脸上慢慢恼了，说：“小张，你啥意思儿？我没病！”张楚说：“姐，我也没病，我们一年一次查体，等有了病，说啥也晚了。”
    明杰的拗脾气上来了，站在汽车站牌下，不理睬张楚。张楚耐着性子说：“姐，有病没病，不是你说了算，看完了才算数。”明杰苍白着脸儿，发狠地说：“死了才好呢！小张，你是我的啥人儿？赶明儿我死了，你要是个有心的，哭两声算咱姐妹一场，没有心，姐不怪你。”
    站牌下的人，都往这边儿看，张楚把明杰拉到一边，眼圈一红，说：“姐，我要是虚情假意，才懒得理你呢。这些年来，没见你一个笑脸，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大姐呀，咱俩萍水相逢，你不是我的啥人，我就是心疼你。我把话儿说到这里，听不听由你，只是以后你别再认我这个妹妹了。”
    张楚吧嗒下眼泪来，张楚说到这份儿上，明杰长出了一口气，点头应了，眼圈儿一红，说：“我没白结交了你。小张，姐的身子姐知道，横竖儿就这样了，我的心早灰了，看了也是枉然。”
    医院人满为患，走廊上人来人往，像赶大集似的。张楚紧紧攥着明杰的胳膊，生怕明杰走丢了。挂号处排着一溜儿长阵，张楚高举着记者证，很快插到前边去了，后边有人嚷嚷：“不许加楔儿，不许加楔儿！”张楚回头冲嚷嚷的人笑笑，晃着手里的本本说：“我是报社记者，看明白了！”大家不说话了。
    张楚挤出来，满脸汗珠儿，明杰掏出手绢给她擦了一把，抱怨地说：“没觉悟，大家怎么看你！”张楚说：“姐，你不知道，坐火车坐飞机坐轮船，记者优先，这是国家定的规矩。”上了二楼，张楚领着明杰进了内二科，看病的是位老大姐，房里坐满了人。张楚说：“张大姐！”张大姐正给一位病人看病，听见张楚叫她，偏头笑了笑，继续给病人看病。
    张大姐手里拿着根竹签子，压着病人的舌板，说：“张大嘴，对，张嘴，舌头，往外伸，好了。”张大姐一边写药方儿，一边微笑着说：“你呀，是内积，知道啥叫内积吗？消化不良，这胃呀，不是仓库，一个劲地往里塞，一条布袋也撑坏了。饮食上多注意，我给你开得是消食散，按时吃药，听明白了没有？”
    病人鞠了个躬走了，另一位坐过去了。张大姐对病人说：“你稍等一等，让刘大夫给你看。”跟对面的男大夫点了下头，说：“老刘，我有事儿，你替我招呼一下。”说着装了听诊器出来，朝张楚偏了一下头，说：“跟我来。”张大姐捅开了一间房，打量了明杰一眼，说：“小张，你不是下去了吗？”张楚说：“昨天回来了。大姐，这是我姐，你给她瞧瞧。”
    张大姐赞叹地说：“好端庄的姐姐！小张，你可没说起过你有个姐姐。”张楚忽闪着眼皮，笑着说：“未必啥事儿都跟你汇报，你又不是领导。”张大姐笑了笑，抓过明杰的腕子，一边号脉，一边看着明杰，明杰羞涩地低着头。
    张大姐说：“小张，下边有啥新鲜事儿？说来听听。这一阵子乱套了，院长打成了反动权威，院长媳妇跟他离婚呢，三十年的夫妻了，怎么舍得？人家没打含糊。今天院里走了一帮子，锣鼓喧天，说是到北京串联去。听说省委大换血呢，管他换不换的呢，再换咱也是个小老百姓。”
    时间长了不见，想说的话太多，张大姐的话越说越乱。张楚一笑说：“张大姐，省妇联主席的位儿，到现在还空着呢，你要感兴趣，，我给你活动活动？”张大姐翻着眼皮一笑，说：“贫嘴！”
    摸完了脉，张大姐愣了一阵儿，问道：“平常有什么感觉？咳嗽多长时间了？痰多不多？”明杰说：“胸口儿疼，好似有口气搁着。”明杰看了张楚一眼，苦笑着说：“有几年了，不耽误干活儿，没当事儿。”张楚说：“咳嗽得很厉害，前几天发烧，退下来又烧上去了，反反复复的。”
    张大姐想了想，说：“张开嘴巴看看。”明杰张大了嘴巴，大姐看了一阵儿，放下竹签儿，说：“妹妹，你呀心事儿忒重了，有啥事儿让你这么伤心，郁生热，肺火一大，好比**，什么样的身子也受不了。”
    明杰说：“哪有伤心事儿，兴许操心多了吧。”张大姐一边开单子一边说：“你瞒不了我。往后多想开点儿吧，长得漂漂亮亮，谁不稀罕你？把自己折腾进去了，没卖后悔药的。”张大姐开好了单子，递给张楚，交代说：“小张，到三楼拍个片儿，老冯在上边，说我的亲戚儿，让他好好看看。”
    出了张大姐的门，明杰生气地小声抱怨说：“进了医院，没病也看出病来，就你事儿多。”张楚故作惊讶地说：“姐，我的包忘了，你稍等等，我取回来。”张楚进了门儿，问张大姐：“大姐，咋样儿？”张大姐说：“不咋样儿，八成是肺结核，拍了片子再说。”张楚出来，明杰依着窗子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