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0章(01)
所贵唯贤,所宝唯谷,谷米等之最要。 ——诸葛亮
第一00章
天阴得很厚,慢慢有雨意了,远方有雷声,很沉。庄稼没收,大伙心里急了,到嘴的庄稼啊,赶上连阴天,一年的粮食就泡汤了。仲森坐不住了,出来伸着两手,抬头望望天空,云层儿贴着屋檐飞掠,掌心里湿润润的,大雨说来就来了。
仲森扛起扁担就走,明华娘追出来说:“她爹,下晌开会,刘东民说,谁不去治谁的罪,千万别惹事了。”仲森没回头,庄稼人哪有不心疼庄稼的!仲森走得很急,别看上了几岁年纪,庄稼活儿仲森不含糊。
“三叔,您等等!”后面有人喊他,仲森站住了,是明仁。明仁紧走了几步,气喘吁吁地说:“三叔啊,您别心急,割回豆子来,您放在哪儿?”仲森哼了一声,没理会明仁,你们都当缩头乌龟,明年开春喝西北风吧。
明仁拽住仲森肩上的扁担,说:“三叔,别惹事儿了,明杰比你还急呢,胳膊拧不过大腿。”仲森说:“明仁,你跟三官几个是干啥吃的?听一个外乡人吆喝,八里洼千多口子人,没一个站着撒尿的!”
三官往这边走,急得头发扎煞起来了。明仁说:“三哥,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你是副主任,你发句话吧。咱不能和刘东民比,人家吃皇粮。”仲森斜了三官一眼,忿忿地说:“三官,别从树底下走,让树叶砸破了头。”
三官也是发急,说:“明仁,你赶紧跑一趟,让霍三叔抓紧时间集合民兵,赶紧儿抢庄稼。”仲森生气地说:“三官,你往地里看看,豆荚儿上还有豆粒儿?一场雨,全烂在地里了,败家子孙,你们都是败家子孙!”
街上有了人,刘和田刘花田听见动静也出来了,着急地说:“三哥,咱不搞他娘的革命了,赶紧儿收庄稼吧,到嘴的庄稼,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打了水漂。”三官瞪了刘和田一眼,气咻咻地说:“和田,管住你的臭嘴巴子,让刘东民听见了,不拿了你的牙才怪!”
仲森气得胡子乱抖,骂道:“王八犊子,不吃粮食了,不让人活了!”三官小声劝仲森:“三叔,您听我一句话,赶紧儿回去,您还戴着帽子呢,担不住是非,让刘东民拿住短处了,又是个事儿。”仲森扛着扁担回去了。
霍老三带着民兵过来,三官说:“三叔,抢收吧,跟民兵们安排一声,能抢多少是多少。”霍老三说:“三官,刘东民和咱不一条心,一个外乡人,人家一拍腚走人,还不是把个烂摊子舍给咱?”
刘东民从公社大院出来,不轻不重地说:“好热闹啊,你们都在这里闲扯呢,马上开会!”三官说:“刘主任,天气不好,下晌的会临时停下,到嘴的庄稼,一场透雨下来,三两天进不了地,庄稼烂在地里了。”刘东民说:“听社员们瞎叨叨了?你们呀软耳朵。谁不是庄稼人?我刘东民也是吃粮食长大的。”
空气凉嗖嗖的,刘东民抬头看看天,说:“天气预报说,今天多云转晴,雨还远着呢。”霍老三说:“刘东民,豆粒儿炸光了,这样的天,正是割豆子的好天气。”刘东民说:“下晌会议很重要,不能停。是革命重要,还是生产重要?俗话说,锉锯磨镰不耽工。思想上去了,热情上来了,工作才有劲头呢。”
三官只好说:“刘主任,民兵们是生产的主力,他们去收豆子,咱们开会,两不耽误。”刘东民生气地说:“三官同志,你怎么也混同一般群众?庄稼烂了不要紧,人心散了事儿就大了。”民兵们都站在跟前,刘东民挥着手说:“大家散了吧,马上集合开会!”
老黄挑了一担豆子,扁担压得弓一样,两捆豆子往前忽悠着走,不见人影儿,到了跟前,刘东民上前一步,把老黄的豆捆拽住了,老黄说:“拿开你的手,少跟老子开玩笑,大雨就来了,你们不知道抢庄稼?”刘东民大声喝道:“放下!”老黄把挑子放下,抹着脸上的汗说:“刘东民,快安排社员们抢庄稼,庄稼长得再好,一天不入囤,不算收成。”
刘东民说:“老黄,黄大县长,我说谣言四起,原来是你捣乱。你敢乱说乱动,我不客气了!”老黄往扁担上一坐,说:“刘东民,你不是庄稼人出身?不是我捣乱,我看是你刘东民捣乱。”刘东民气咻咻地说:“老黄,我警告你,再这么跟我说话,决没有好下场。”
老黄哈哈一笑,说:“刘东民,你以为你是谁呀,臭屎一堆,狗屁一张!你别拿自己当多大回事儿,我老黄还当过县长呢,一场儿运动,纱帽翅子大风刮跑了,像你这样的,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把你小子淹煞了。”刘东民火了,说:“把老黄给我关起来!”
民兵都看霍老三,霍老三抿着嘴巴,冷笑着说:“刘东民,你先治老黄个罪,无名无实的,我咋抓他?”刘东民说:“治他个散布谣言,蛊惑群众罪。”霍老三说:“刘东民,这算啥罪名儿?没听说过。”刘东民说:“我说啥罪就是啥罪!”霍老三说:“都回去吧,马上开会,大不了老子明年扎上脖子。”
仲琪在跟前磨磨蹭蹭,刘东民说:“钟琪、花田,给我把老黄绑了!”花田站着没动,钟琪畏畏缩缩,要解豆捆上的绳子,三官生了气,抓着钟琪的胳膊使劲一甩,骂道:“你给我滚!不要脸的东西!把老子惹急了,别怪我跟你过不去。”钟琪红着脸走了。刘东民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