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06）

    同桌的还有老谢，老谢酒量不大，却是个馋酒的人。伙房加了两道儿菜，冯组长让人上了一套八钱盅儿，老谢开了瓶子，满了门杯儿，明杰推辞说：“冯组长，我不会喝酒，您别为难我。”明杰说不喝酒，冯组长更加兴奋，说：“老谢，满上，一定满上！说好了，明杰书记，这儿没女同志，都是革命干部，喝多喝少是态度问题，能喝不喝是作风问题。”
    明杰没法儿，老谢给她满满斟了一杯。冯组长说：“我说句话，大家再喝酒。”大家举起杯子来，等着冯组长说话，冯组长举起杯，笑眯眯地说：“第一杯，敬祝**身体健康，大家没意见吧？”
    这句话分量很重，不喝不行，明杰皱着眉轻轻抿了一口，冯组长说：“不行，不行！心诚则灵，**他老人家身体健康，是全国人民的大事儿，我说的对不对啊，明杰同志！”明杰没法儿，一仰头倒了进去，嗓子眼里立刻着了大火，捂着嘴巴咳嗽小声起来。冯组长带头鼓起掌来，说：“好，好！告诉大家，酒场里有两种人绝对不能小视，一种人是女同志，另一种是喝酒红脸的人。”
    接着又满了第二杯，冯组长说：“第二杯，预祝我们的会议圆满成功，大伙儿没意见吧，谁有意见谁举手。”大伙儿都看着明杰，明杰也不吱声，冯组长端起杯子说：“没意见，这一杯儿，来，将革命进行到底！”
    明杰干了这一杯儿，脸上有点儿发虚，她离开了桌子，冯组长说：“女同志事儿多，随她去吧。老谢啊，我们喝，倒酒，倒酒！”冯组长怕明杰跑了，扭回头来说：“明杰书记，我们等着你呢，你不回来，我们不散伙。”
    白云在厨房吸烟，明杰进来了，脸上红红的，像施了胭脂，走路脚下发飘，担心地说：“不行少喝一杯，跟这帮人你也当真？”明杰笑笑，扶着门框娇喘着说：“没法儿，给我杯水。”白云倒了一杯儿茶水，说：“一会儿，姓冯的再跟你喝，你只管跟他喝。”明杰说：“我哪能喝得过人家？姐夫，让您看笑话了。”白云摇头说：“喝杯水回去吧，你听我的没错儿，我有办法。”明杰喝了一杯儿水，回去了。冯组长说：“明杰书记，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白云提着一瓶儿酒出来，冯组长说：“白云同志，坐下喝一杯儿。”白云在跟前坐下，冯组长说：“白云同志，形势你知道，省委工作组正在考验你，让你屁股坐在左边，你不能坐在右边，革命就是站队，站对了，你就是一个革命者，否则，你一定站在反革命一边了。”白云讷讷地笑着说：“冯组长，我虚心接受组织考验。”
    白云给冯组长满了一杯酒，冯组长乜斜着眼睛，嘎嘎地笑了两声，说：“白云，我代表工作组考验你，连干三杯儿，接受不接受考验？”白云没酒量，不敢不喝，明杰坐不住了，冯组长欺人太甚！冯组长鼓动说：“白云同志，在斗争面前，别说两杯儿酒，坐老虎凳怎么样，灌辣椒水又怎么样？你立场有问题，大家说是不是啊？”
    白云没法儿，喝完了三杯儿酒，脸上炭火似的，身子开始打晃了。冯组长说：“白云，我的三杯儿酒下去了，还有其他同志的呢，你呀，向工作组表表决心吧。”白云刚要喝，明杰一把夺过白云的杯子，一口灌了下去，说：“白区长，你只管倒，别让冯组长看了三番的笑话。”
    白云满满倒了一杯儿，明杰端起来，笑吟吟地说：“冯组长，白区长不能喝，我陪您喝。您是省里的领导，我喝一杯儿，您喝一杯儿，我喝多少杯儿，您只管跟上，您是领导，不许耍赖。”明杰端起杯子一饮而进，老谢吃吃地笑着说：“冯组长，您可是代表工作组，说话算话。”
    冯组长苦笑着摇着头，说：“我说咋样来着，女同志是最不可轻视的。”连喝了六杯儿，冯组长哇啦着舌头说：“明杰，明杰书记，我服，我服你了……”说完，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明杰离了酒桌，顿觉身体轻飘飘的，一时头重脚轻，脚下没了根儿，歪歪扭扭出了区委的院子，蹲在角落里呕了一阵，心里明白了，往前走了几步，看见过来一溜灯影儿，手电光一闪一闪，是嫦娥和娟儿。
    嫦娥说：“我的姐姐，你喝了多少！”明杰咯咯地笑着说：“痛快！嫦娥姐，喝得真痛快！”嫦娥和娟儿把明杰扶回家去，兑了半碗蜂蜜汁儿，给她喝下去。明杰愣着神儿，说：“冯组长，仗着省里来的，他算啥东西！”嫦娥红着眼圈儿，说：“明杰，你喝了多少，喝成这样儿，不怕人家笑话？”明杰爬起来要走，嫦娥把她拦住，说：“你这样儿，上哪儿去？”
    明杰把嫦娥推开，说：“我看大哥去，你别拦我，大哥让人打了，狗东西，敢打大哥，我剁了他的爪子去！”嫦娥没法儿，回头跟娟儿说：“娟儿，早点睡觉，看好你弟弟，我和你小姨上你大舅家去。”
    明和头里发昏，简单吃了几口饭，早早躺下了，雅珍流了一会儿泪，对着明和发呆。外面门儿响，心里砰砰跳了起来，不是苏大妈找了来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硬着头皮开了门儿，吓了一跳，果真是苏大妈。
    苏大妈提着一个小包袱，规规矩矩站在门外。雅珍惶恐地说：“苏大妈，您快进来呀。”苏大妈看着雅珍，陪着一脸儿笑，小心地说：“明和咋样儿了？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说不生气是假的。我炖了一只小母鸡，在锅里滚了老半天呢，赶明儿我再炖一只，好好给老董补补身子。”
    雅珍一愣，平日里苏大妈没一个好脸儿，今儿这是怎么了？雅珍糊涂了。听明和说，明杰结结实实给了苏大妈一巴掌，哪有挨了打，还要登门道谢的？只好陪着笑脸说：“苏大妈，您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俺可担待不起，明和说，明儿给您老人家赔不是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