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03）

    霍老三碰了碰三官，既然是支部大会，三官应该是会议召集人，老谢主持支部会议，他算那只爪子？三官没有反应，霍老三站起来说：“老谢，我提个意见。”三官拽了拽霍老三，霍老三是个犟人，没理会三官。老谢皱了皱眉，说：“霍老三同志，会议才开始，有意见往后放放。”
    霍老三说：“老谢，按组织原则，开支部会，无关人员不能参加，党章上有这一条吧？”老谢说：“算是扩大会吧。霍老三同志，你是说我不能列席会议？我代表省革委工作组，对你们的工作全程监督，全程指导。”
    刘东民看着老谢，难为情地说：“老谢同志，我也不是支部成员。”老谢说：“扩大会嘛。东民同志，你说！”刘东民掏出个小本本来，哗哗地翻了两页，说：“大家都知道，我不是村里人，对谁也没私心，凭心而论嘛，是不是呀？”
    大家都没翻眼皮，男人们吸烟，一会儿烟雾就起来了，霍老三假装咳嗽，把刘东民的话盖住了。明美托着两腮，看着自己的鞋面，看得很仔细，好像在数脚趾甲。明杰愣愣地听着，刘东民鹦鹉学舌的样儿，嘴角咧了咧，随即微微地笑了。
    刘东民一本正经地说：“对钟琪同志大家都熟悉，这个同志，老实是出了名的，平日里不吭不哈，工作积极，安排啥活儿，从不打哏，群众基础好，这么多年，还没见钟琪同志跟谁打仗撩生。第二一条，政治觉悟高。学田富农成分，根基儿不好，钟琪呢，和家庭彻底决裂了，学田丧事儿也没参加，群众说三道四的不少，有一条是可以证明的，谁不是爹生娘养？下这个决心该有多难！他是咱村里的社员，内查外调免了吧，他个人没啥历史问题，社会关系不复杂，亲戚堆里有问题，是家庭的事儿，和钟琪同志无关。咱们是**人思想开明，不能因为他是学田的儿子，就株连九族，咱们有政策呢。”
    老谢点点头，好像很满意。老谢说：“大家都说说嘛，我是过路客，对村里工作了解不多，村里的事情，没发言权。我提醒大家，不要打击报复，学田为人不好，和支委个别同志有过节，不能把学田的事儿，转嫁到他儿子身上。”老谢一句话，等于封住了霍老三的口，霍老三哼了一声，老谢不让他说话，他沉不住气了。
    三官嘿嘿地笑了两声，老谢也跟着傻笑，说：“三官同志，你笑什么，东民说得不对？”三官说：“说来惭愧，钟琪是我侄儿，还没东民同志了解呢，还是东民同志工作踏实！”刘东民不好意思地说：“钟琪是培养对象，有一阵儿，我靠上了。三官，你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好说话，按照组织原则，三官同志还要回避呢。”
    三官看着刘东民说：“老谢，我要回避吗？”老谢皱了皱眉，说：“算了吧，你是支部书记，举贤不避亲，举才不避仇，不要回避了。”三官说：“钟琪这孩子，不能说不好，也不能说是积极分子，我的孩子我知道。老谢，说句心里话，我也有私心，我恨不能把钟琪撮到我的头顶上，家里多一个党员，我说话多一份分量，俗话说，一窝狐狸不嫌臊。可发展党员是大事，我三官不吃窝心食，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的意见，钟琪还需要继续考察，现在还不成熟。”
    会场一下子冷了，老谢斜了东民一眼，掏出烟卷点了一根，他没想到，三官头一个放了冷枪，钟琪是三官的侄儿，两家里还挺热乎呢，他和刘东民两票，加上三官就是三票，这事儿好通过。老谢看明美，明美好似害羞，和老谢对了一阵儿眼，把头低下了。
    老谢说：“我赞同三官同志的意见，三官书记说得很实在。俗话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对一个同志的评价，各有各的道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还是听听其他同志的意见。明美同志，说说你的想法。”
    明美被老谢点了将，恍然地站起来，老谢和蔼地摆摆手，“坐下说，坐下说。都是党员，**内部平等。是不是呀？”明美说：“我对钟琪没啥意见，咱们还是走走群众路线吧。他媳妇不好，让人戳戳点点，老谢，发展别人吧？我怕群众对您和东民同志有看法。”
    霍老三捂着嘴巴笑了，嘿儿嘿儿的，明美老鸹落在猪腚上，光看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霍老三一笑，明美低下了头。明美话不多，把刘东民老谢绑进去了，看老谢怎么下台？
    老谢嘴里像含了八个苦瓜，吧嗒了一会嘴巴，说：“女人的丑事儿，扯不到男人身上，主要看立场看觉悟嘛，我还是相信钟琪同志的。明仁同志，你说说看。”明仁一直闷头吸烟，他懒得说话，老谢和刘东民穿一条裤子，上了人家的炕，还有不替人消灾的？
    明仁掐灭了烟，抬起脚狠劲儿碾了碾，不紧不慢地说：“老谢同志，多听听群众意见，群众眼睛是雪亮的，钟琪没啥不好，社员们的评价，咱们不能不顾，还是洗净了脸，再进这个门儿。”
    老谢嘿嘿地干笑了两声，批评说：“你们呀，觉悟还是没上来，老百姓说啥，你们就信啥？百姓百姓，编排人不要命，说钟琪媳妇和谁谁有事儿，谁看见了？谁摁在炕头上了？钟琪同志和父母都决裂了，就不能和媳妇决裂？这事儿和他无关嘛。”刘东民灰着脸儿说：“老谢，您定盘子吧，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一人一嘴，啥事儿也通不过。”
    明杰一直没说话，脸上似笑非笑，谁也猜不出她心里想啥。老谢说：“咱们还是听听董书记的意见。”明杰不能不说话了，老谢的意思很明确，今儿的会议，没有结果是不行的。
    明杰抿了一把头发，冲老谢笑了笑，诚恳地说：“老谢，公社党委不好干预基层支部的事儿，上级党委只是监督，您说呢？”老谢没想到明杰撂出这么一句话，太不负责任了吧？明杰的话很委婉，挑不出刺儿，每根刺又都支棱着，老谢淡然一笑，不自然地说：“对，对，这事儿还是你们支部自己定。”
    刘东民看了老谢一眼，老谢泄气地说：“东民，你们举手表决吧，我和明杰同志不掺和。”刘东民说：“同意钟琪同志为纳新党员的，举手！”在座的像是没听见，大家都没举手，只有刘东民高高举着手臂，像插在场院里叉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