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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05)

    明义在范立田的脸上扫了一眼,说:“现在有些同志牢骚太盛,说三道四,个人主义、无政府主义有所抬头,这些都是不允许的,在紫镇不允许听到两种声音。 我奉劝个别领导同志,把尾巴夹紧些,功劳代表着过去,不代表今天,头脑不冷静,思想不清晰,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这些话分明说给范立田听的,范立田坐在边儿上看文件,明义不点名的批评,他很恼火,有什么事情不能私下里谈呢?会议很快就结束了,范立田没走,仍旧坐在沙发上看书,其实他一页也没看下去。
    明义看了他一眼,问:“还有事儿吗?我想找省委领导同志,单独汇报一下紫镇的工作。”等于下了逐客令,范立田合死了书本,不动声色地说:“我想去看望车耀先同志,你去不去?”明义皱着眉说:“耀先同志暂时不在领导岗位上了,会议期间,谁的眼睛也不是喘气的,合适吗?”
    范立田淡然一笑说:“跟你请两小时假,车书记问起来,我说领导找你谈话,暂时脱不开身。”明义摆摆手,不耐烦地说:“立田,你啊,去吧,随你怎么说!”明义跟范立田一块出了门,掏出一卷儿钱,往范立田手里一塞说:“到商店里随便买点什么吧,空着手去不好。”
    省委领导住得比较分散,主要领导住在衙门口。衙门口原来是前清道台老爷的官署,国民党临时省政府住了一阵儿,解放后稍作修葺,改成了省委宿舍。随着政府部门不断膨胀,一座旧官署,搁不下一摞一摞的乌纱帽,房子特别紧张。
    车耀先上来得迟了,官署衙门容不下他,省委管理局找了一处国民党元老的外宅,当作了他的宿舍,车耀先本是个散淡的人,笑一笑,什么也没说,就搬进去了。省委正在筹建宿舍楼,哪儿也住不长。
    范立田坐着电车,在商场门前下了车,进去转了转,东西贵得吓人,什么也没买就出来了。天慢慢黑了下来,商店打烊了,街灯像一盏一盏牵牛花,在漆黑地夜空里次第开放。他很少来省城办事,一切显得恍惚又陌生。
    换乘了一辆公交车,一路看着站牌,在苍黄的路灯下,搜索着站牌上程部长给他写的地址,坐了不知几站,到了三眼井,跟着人流下了车。省城原来很大,到处都是灰兮兮的楼房,路灯半明半暗,映照着仓皇的人流。
    他在站牌低下站住,掏出程部长的字条儿,和站牌上的标识,比对了一番,没错儿,就是这里!他心里涌出了一阵莫名的激动,好似车耀先就站在他跟前。范立田跟车耀先的时间并不长,范立田从野战部队下来,在后方勤务大队当了一阵儿参谋,后来,车耀先派他到八里洼开展工作。
    程部长的字条上写着:“秀水街三眼井老磨房38号”,名字稀奇古怪,范立田不敢乱走,省城里的街道,不像三番那样横平竖直,到处是麻绳一样的胡同,进去容易出来难。天气很冷,寒风迷离,除了有轨电车,在马路上载着不多的行人飞跑,路上的行人,眨眼就不见了。
    抽了一颗烟,在站牌下跺着脚,过来一个人,两手捂着耳朵,躬着身子走路,范立田忙上前问道:“大爷,老磨房咋走?”老汉看着范立田比划,抬手指了指说:“往前走一程,往左一拐,再往北,看见一棵大槐树,就到了。”
    范立田顺着老汉指的方向,连拐了几个胡同口,头里已经晕了,猛然看见一棵大槐树,槐树枝干上,挑着一个灯泡,发出昏黄的光晕来,树下隐隐有一座门楼嵯峨的大宅子。
    到了近前,院门跟前蹲着两尊石狮子,门楼高耸,门楣上悬着一块匾额:“懿德蕴仁”。灯光从树影里照过来,两扇乌漆的大门上,晃动着几杆疏影,姗姗而动。门口隐隐有一副对联:
    霜重梅有意
    月冷菊无言
    范立田不解其中意思,什么有意,什么无言,文化人的娘娘腔,让人倒牙。门口咋连个岗哨也没有,难道程部长给他的地址不对?仔细看了一阵,门侧的蓝牌牌上写着:“磨坊街38号”。范立田没多想,抬腿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一条蜿蜒的甬路,往里伸展,路两边栽着黑黢黢的树木,风在树梢上急响,显得特别萧索。越往里走,灯影儿越暗,鞋底叩击着砖路,清脆地响着,虽然显得冷落,到底比外面清静,车书记是正经文化人,独享一份儿清静,也算合他的心意了。
    一线灯光,从树影里隐隐透过来,范立田朝着灯光过去了。到了近前,一只窗口亮着灯影儿,窗上糊着旧报纸,窗棂伸出一截儿烟筒,冒着灰黑的烟缕。范立田敲了敲门,屋里走出一个老汉,老人把着门框看了范立田一眼,没等说出一句话来,咳嗽成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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