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07）

    羔子娘哼了一声，说：“明杰穿烂了几个棉袄？做梦也没这么现成的！”明美把几个馍馍上了屉，在灶洞里塞了一把火，说：“您老人家心里想啥我明白，这几年省吃俭用，细水长流，日子慢慢有了积攒，不图过下家财万贯，图个平平和和的日子。 您放心吧，**比咱想得长远，这才几年的工夫，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儿，哪一样不应了您的愿儿？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都像学田那样，光想着自己，扒拉自己的算盘子，一头掉进粪坑里去，谁替他说话？”
    羔子娘说：“明美，我和你爹还能活几天？我是望着你们好，羔子没指望，这家里穷了富了的都是你们的。”明美说：“往后吃食堂，甭操这些闲心，藏起粮食来，还不是当了老鼠干粮。娘，出去少说话，不咸不淡的，有啥意思儿。”
    学田媳妇乌眉八叉的哭了一阵儿，小满心烦地说：“别哭了，哭塌了天，也少不了把粮食交出去！”学田媳妇抹着眼角，说：“囤子里的谷子，还是入社前的呢，年年吃囤底子，没舍得去一遍糠，早知这样，天天吃小米煎饼，吃个十年八年。”
    小满说：“活该！从进了你家门里，顿顿吃稀的，快吃成鸡肠子了。”学田媳妇笑着说：“小满啊，随你铺着盖着吃，娘只当看不见。”小满瞪了婆婆一眼，说：“这会说啥也晚了，我才不替你当家呢，一口吃不成胖子。您今儿杀口骡子，也多长不了四两肉！”
    黑宝从外边进来，看着婆媳俩斗嘴，厌烦地说：“放开肚子吃吧，别再算计了！你没到庄里看看，杀鸡的宰羊的，哪像咱们，过成个老财主，也是挨斗的货！”学田媳妇说：“黑宝啊，别甩话给我听，从今儿起，你两口子吃龙肉，我也不管了！”
    黑宝气呼呼地抄起扁担，一扁担抡死一只老母鸡，学田媳妇心疼地直掉泪，发狠地说：“黑宝，你把我也抡煞吧，老娘活够了。”黑宝说：“都**了，吃只鸡算啥！”小满说：“黑宝，要是我呀，先把猪杀了，鸡瘦得一把骨头，一根骨头卡在嗓子里，还不是屈死的鬼！”
    学田蹲在屋里喝闷酒，一盘儿咸菜，一根儿老葱，满院子鸡飞狗跳，心里慌乱的像一通鼓在敲，啁了两口酒，出来了，黑宝一根扁担抡得满地生风，不由骂道：“黑宝，你把爹娘杀了吧，活着碍你们的眼了。你给爹背一口棺材来，等不到天黑就入殓了。”
    黑宝把扁担一扔，气呼呼地坐下了，梗着脖子说：“爹，人家吃肉喝酒，我拔根鸡毛你也心疼。还有窝藏粮食的呢，您伸着脖子等着吧。”学田气呼呼地说：“一家门里一方天，我魏家勤俭持家，老祖宗这么过来的！”黑宝说：“勤俭成了富农，您多么有脸！”
    学田最怕别人和他提脸，没等黑宝说完，学田抡了扁担要打，黑宝跑了几步，进了磨道，磨盘上放着一盆咸菜，学田举着扁担要打，又怕敲了咸菜盆，爷俩像牲口一样在磨道里转。学田气得脸色干黄，气喘吁吁地说：“黑宝，老子先要你的狗命，再蹲大监去！”黑宝说：“您和我生啥气？有本事你找明杰去！您在家里示威风，上了台子，光剩下腿肚子哆嗦了。”学田气得眼珠子转不动了。
    学田媳妇说：“黑宝，你不怕烂了舌头，哪有这么说你爹的！”黑宝怕把爹气坏了，又怕学田的扁担落在头上，朝灶屋里喊道：“小满！鸡炖好了没？爹等着喝酒呢。”学田泄气地扔了扁担，回屋里喝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