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04）

    三官说：“钟富，你小子，一张酸嘴巴子。 ”刘德厚跟大伙儿点了一下头，在霍老二跟前坐下，捻了一根烟，吧嗒了两口，说：“霍二哥，我那盘老磨，掺了有些年头了，这两天不拉屎，你兄弟媳妇把我叨叨烦了，得闲的时候，烦您过去看看，堵住她的臭嘴。”
    王跃全使劲儿咳嗽了两声，大家不说话了。明杰正襟危坐，哗哗地翻着文件。刘东民站起来说：“大伙儿听我说，今儿把大家招呼过来，有要紧的事和大家说说。成立人民公社，咱还是头一遭儿开会，大伙儿少说两句中不中？”大家都不言语了，脸上不好看，低着头吸烟，听一个外乡人咋咋呼呼，心里不服气。
    刘东民笑笑，说：“县上开了个紧急会议，落实**他老人家的指示精神。今年八月六日，老主席他老人家视察河南新乡七里营人民公社，他老人家高兴着呢。”刘东民红光满面，激动的手指都在颤抖，“七里营和俺村邻庄，吃一条河里的水嘛，**他老人家肯定到过俺庄，一条道儿连着呢，过了俺庄的官道，才是七里营。”
    刘东民说着，咧着嘴哭了，眼泪吧嗒吧嗒的，“俺要是晚来一个月，兴许就见到他老人家了，谁不想见他老人家？俺做梦都想呢。他老人家说，人民公社就是好！”
    明杰咳嗽了一声，刘东民才回过神来，抹着眼角，红着脸说：“俺激动呢。你说全国那么大，他老人家偏偏到了七里营，再回河南，俺一定照一张像，在他老人家视察的谷地里，戴着草帽儿照，让你们开开眼。大家说中不中啊？”
    刘东民像个娘们似的，哭天抹泪，大家不知道刘东民哭啥，谁也没搭理他。康熙爷还七下江南呢，皇帝爷哪有不微服私访的？明杰又咳嗽了一声。刘东民挥着手里的文件，说：“八月十七日，中央在北戴河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了《**中央在农村建立人民公社的决议》。同志们，全国形势都一样儿，大跃进才开始呢，**他老人家让我们快步进入**，一天一个样儿，坐飞机，坐火箭弹也不为过，不能再像以前，老牛拉破车，赶着牲口慢慢腾腾地走道了。”
    刘东民的话太多了，河南话短半截舌头，让人身上起鸡皮疙瘩。明杰又咳嗽了一声，刘东民醒悟地看了明杰一眼，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下面，请明杰同志给我们讲话。”
    明杰清了清嗓子，柔媚地扫了大家一眼，说：“东民同志是河南人，**到过他的家乡，我们为他感到高兴。”明杰说到这里，自己先鼓起掌来了，大家看着明杰鼓掌，也跟着拍手。
    明杰扫了大家一眼，说：“县委会议的主要精神有两条，一是办好社员食堂，办好食堂是进入**的第一步，人民公社好在哪儿？**说，人民公社的好处，一是大，二是公，工农兵学商都进来了，大家一起管理生产，管理生活，管理政权。说的多好啊！”
    明杰看着文件，不知明杰是照着文件学舌，还是自己的话儿，大家都不说话，静静地听着。三官没想到明杰这么能说，在他眼里明杰是个好女人，说话做事儿干净利亮，两个酒窝里，漾着微微的笑容，生气的时候，也不难看。两道弯弯的眉毛压着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像会说话的样子。
    明仁一边听一边不自觉地点着头，这才几天啊，妹妹像变了个人似的，他看着妹妹长大的，妹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车耀先来宣布明杰当公社书记，手里替明杰捏着一把汗，公社书记管好几个村子呢，她行吗？今儿听了明杰的讲话，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明杰继续说：“从明天开始，我们拿出主要精力办好社员食堂，十天之内把食堂办起来。公社的意见，把社员手里的粮食全部收上来，由社里统一管理，统一调拨，不许私存一颗粮食，不许吃小灶，我们干部首先要带好这个头。务必把社员的锅碗瓢盆收上来，砸烂盆盆罐罐，全国一盘棋。县里要求，家家断炊，户户锁门，全村所有人家都是无烟户。”
    明杰顿了顿，会场里鸦雀无声，大家嘴里嚼着烟杆儿，也嚼着明杰的话。这世道真让人看不明白，从四六年闹土改，一年一个花样，孙猴子七十二变，**比孙猴子还多一变呢，万花筒似的，让人看眼晕了，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钟富笑了，咯咯咯的，像下蛋的老母鸡。王跃全瞪着眼睛说：“魏钟富同志，你笑啥？”钟富在鞋底上磕了磕烟灰，吹了一口烟管儿，不紧不慢地说：“我笑村里的几个光棍汉儿，前几天，我还张罗着给他们说媳妇呢，这下我有个交待了。”刘东民生气地说：“钟富同志，别东扯葫芦西扯瓢，说正事儿呢。”
    钟富收住笑，一板正经地说：“我说的正经事儿。娶媳妇为啥？老刘同志，我们这里把女人叫办饭的，做个饭嘛。有了食堂，给他们解决了难题。”王跃全说：“钟富同志，听话听音，你不是这个意思儿。”钟富反问道：“老王同志，你说我啥意思？”王跃全不吱声了。
    钟富问明杰，“董书记，年老体弱的咋办？牙口不好，和青年人一道饭食，分不出长幼来可不行，二十四孝上还有黄香温席卧冰求鲤郭巨埋儿呢。”明杰笑笑，看着刘东民，说：“老刘，你来回答钟富同志的问题。”
    刘东民说：“七里营的经验，分几支灶呢，分青年灶老年灶和育儿灶。按河南的经验办吧。”钟富说：“董书记，我还有个问题。”明杰微笑着点头，俏媚地说：“钟富同志，你说。”钟富说：“没入社的咋办？当初入社，上边有政策，地主阶级没让他们入社，吃食堂再把他们隔出来，不能扎住脖子吧，我可保证不了没有无烟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