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04)
白云递给中林一根烟说:“城边上庄稼少落了一场雨,庄稼还没半人高呢。 过了陈庄,一片强似一片,今年收成差不到哪里去。”仲林说:“庄稼人靠天吃饭,历朝历代都一样。天遂人愿,从**坐定了天下,年年风调雨顺。老辈人说,洪武年间,羊屎蛋子也成精,自个儿往庄稼地里滚,青石板上撒上一把谷种,照样打粮食。话说回来,还是**他老人家有鸿福。”白云是个随和的人,听仲林过去的事儿,不停地点头。
明仁娘问道:“小白啊,看你年纪不大,孩子几岁了?”白云脸一红,笑着说:“大娘,我还没成亲呢。前几年,家里给定了一个,人家嫌咱穷,半道上散了。”淑云拿着一双虎头鞋绱鞋底,看了白云一眼,笑了笑说:“嫌贫爱富的闺女娶不得,亏着散了,这样的女人吃不了苦,小姐身子丫鬟命,不是过日子的主儿。白区长,你这么瘦弱,有苦夏的毛病儿?”白云说:“打小就这样儿,吃龙肉长蛇骨,俺娘说我是馋猫托生的,填不起来的穷坑,不给家里长脸。”
外边有人说话,“嫂子,谁来了?”淑云放下鞋帮儿迎出去说:“快进来吧,区里白区长过来了。”明杰手里拿着一个纸卷儿,大大方方地进来了,白云忙站起来,明仁介绍说:“你们没见过面儿。明杰,这是白区长。”明杰的脸微微红了,笑着说:“听车书记说,您比二哥还有文化呢。白区长,您这次下来多住两天,帮我们好好谋划谋划。”
白云说:“明杰同志,范书记的意思,过一阵子,区里开个青年工作代表会议,想让你给他们做个报告。”明杰不好意思地说:“我哪儿成!台子上一站,不等说话腿先酥了。”淑云斜了明杰一眼,笑着说:“白区长,妹妹可不行,没有八抬大轿,谁也请不动。”明杰狠狠瞪了淑云一眼,说:“就你话多!”白区长说:“就这么定了。你先考虑考虑,抽空儿我帮你琢磨琢磨讲话稿。”
明杰拨拉了淑云一把,进了里间,捂着嘴巴笑了起来。淑云疑惑地说:“没上文没下文,你笑啥?”明杰小声说:“你知道白区长叫啥名字?人家叫白云。”淑云也禁不住捂着嘴巴笑,说:“还白云呢,除了牙是白的,和白不沾边儿。可见名字也是哄人的,咋起个女人名字?白区长一窄溜儿脸,瘦得像根竹竿儿,倒是个有文化的。”
咯咯咯,明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到这会儿,还没看见他的脸在哪儿呢,找了半天,看见两块玻璃片儿。”淑云说:“一俊遮百丑。一般人儿咋说也不受看,当了官儿,长得难看也不算俗气的了。”明杰仍是吃吃地笑,淑云说:“你大哥说,白区长像你二哥,说话和静,人又老练,将来难说不娶个花骨朵呢。”
明杰脸儿一红,打开手里的纸包,里面两卷儿白纸,又柔又软,白缎子似的。淑云攥在手里,稀罕地说:“干啥使的?我还以为一卷儿纱呢。又不能替鞋样子,又不能铰花。”明杰白了她一眼,说:“还不能糊窗户呢,没见过世面!前两天开会,出去转了转,买了几卷儿,给水莲留了两卷。来那个事儿的时候,垫在下身,又柔软又舒坦。”
淑云瞪着眼睛,说:“我的娘哎,见不得人的地方,有块儿破布蹭蹭就行了,好端端的白纸,白白糟踏了!”明杰说:“城里有钱人家都使这个,上一回在大嫂子家,我见她垫这个,心疼了好几天。嫂子给了我几卷儿,来事儿的时候,肚子也不疼了,也敢直腰了。”两人说了一阵儿话,明仁娘进来,说:“明杰,你大哥叫你出去跟白区长说话去。”
明杰答应着出去了,明仁娘小声说:“就是模样儿不受看,但凡长得俊俏些,和明杰也算般配。”淑云说:“就是呢。咱们先别起这个念头,立田把他派下来,兴许有些意思。俗话说,没有引子不发面。谁敢拉下脸来给他俩串通?明杰要是恼了,有好看的!”
明仁娘说:“你和明仁言语一声,你二叔家小东屋闲着呢,算个因由儿吧,明杰要是有意思呢,再找人串通也不迟,没缘分儿,悄没声的拉倒了,闺女大了声张出去不好听。”淑云说:“这个苦瓜早忘了是个女人身子了,眼角的褶子也出来了,脸上也没以前圆满了,还不当事儿呢,再过几年,再俊一朵儿花,也老在树上了。”
明杰倒也没别的话。今年春上,她搬到正房里去了,小东屋没派上用场,除了老鼠们在里面做窝打洞,没有别的用处。明仁一说,她不好忤了大哥的面子,推着脚踏车,一路和白云说着话,往家里去了。
路过碾棚,推碾的娘们叽叽喳喳,到了跟前又没了声息。明杰不像以前那么敏感了,她知道女人们嚼啥,身正不怕影子斜,管她说啥呢。白云跟在后面,明杰觉得有双眼睛盯着她的后背,她的心有点发慌了。
送走了白云,明仁到三官家去了。自从和三官做了亲家,明仁有意躲着,不是非办不可的事儿,他才不往亲家去讨嫌呢。没做亲家,说话做事,没有礼节这一层儿隔着,想说啥说啥,他比三官的辈分儿小,倒也觉得踏实。
进了大门,三官两口子在树下乘凉,一人一把儿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挥着,家里没外人,不用忌讳啥,只图凉爽,三官媳妇半敞着怀,一对**像悬钟一样露在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