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05)
钟琪媳妇说:“婶子,铺排再大的摊儿,也不圆满。 董家的客人,您千万别分出三六九等来,明杰和嫦娥两家里好说,明华家城里没人,少了她家一对花糕,少不了落闲话。”
三官媳妇说:“我想到这一遭儿了,从理儿上说,是不能这么做,庄户人不稀罕这个。你让婶子咋办?”钟琪媳妇说:“一担儿挑回去,咋铺排是他们的事儿,让分均老爷分去吧,咱别担这个是非。”三官媳妇笑着说:“是个法儿,媳妇儿和稀泥是有数儿的。”
一会儿工夫,钟元又跑回来,脸上一绺一绺汗道子。钟琪媳妇笑着说:“钟元都成传令兵了,又来发啥令牌,听听他说啥。”钟元喘着气说:“俺明杰姑回来了,水成说他二叔也一块来了,他家门前还停着一辆乌龟壳儿呢。”三官媳妇撇着嘴说:“我说咋样来着,不知分几拨儿呢。”
三官安排钟琪在村口接厨子,半天不见人影儿。厨子是八里堡的,姓吕,一辈子没成家。这阵儿大活路还没赶过来,娶亲的,发丧的,做吉事儿的,一拨儿接着一拨儿,日子好过了,谁家不做得像模像样?橱子赶上好日头了。
昨天三官去定日子,老吕刚送走一拨儿。费了半天唾沫,老吕开了金口,划好了菜单儿,讲好只有半天工夫,灶头上的事儿,人家不管,只管来掌勺炒菜。时辰不早了,学田沉不住气了,扔下手里的活儿,在灶房跟前吸烟。三官忙着搬桌凳,铺排席面。
学田皱着眉说:“三官,你和老吕老营生咋说的?灶头上我可拾掇利落了,这时辰再不来,亲戚过来,席面开不了,看着亲家打哈哈吧。”三官也是着急,左右不见了钟元。钟元在灶房里啃骨头,抹得脸上油嘟嘟的。三官喊:“钟元,快去看看你大哥接着厨子没有?哪有这样的厨子,有生日没年纪,耽误了事儿算谁的?”钟元拖着根骨头跑了。
学田忙完了灶头上的事儿,坐在天井里吸烟,见三官出来进去,好像魂儿不在身上了。俗话说,和尚剃不了自己的头,这话不假,三官没少给人家铺排事儿,到了自己头上,反倒迷糊了。学田哧地一笑,问:“三官,亲家那边来多少客,我算着两桌儿坐不下,咋办?”三官说:“一桌儿男席,一桌儿女席。男席上没几个人,你和钟琪一块儿坐,陪明仁明义喝一盅儿。”
学田说:“哪有几个男客?倒是女席上要紧。老亲家们不来,我算计着就明仁和明义兄弟俩。”三官说:“不是外人,不管男席女席了,有空儿就坐下。”学田说:“亏你还是个给人办事的,哪有男女同席的说法儿,碰上讲究的人家,不讲究不行。明仁说不出别的来,外人话儿难听。”
大门外有说话声。学田说:“还不急呢,人都到了。”说着话兄弟俩赶忙站起来迎接,是玉兰娘。玉兰娘挑着一对儿包袱,三官忙接了嫂子的担子,笑着说:“空着手过来看看就行了,紧着破费啥!”
嫂子嘟噜着脸说:“不是玉兰捎信,还不知道水英躺下了呢。他姑夫,她姑还没当皇娘呢,把娘家灭了。”三官媳妇听见嫂子说话,忙出来说话,“孩子满月酒,你不来我还怪你呢,水英娘家来望月子,人多的插不下脚去,没敢和你言语。”说着话领着嫂子进了屋。
学田二儿媳叫何小满,娘家是八里洼何家,大哥叫何松年,也是村里的支委,二哥叫何松明,有名的狗熊脾气,三哥叫何松林。何家老辈儿和魏家门里,有八竿子抡不着的亲戚,小满是三官姑奶奶的孙女儿,亲戚是远了些,嫁到魏家门里,灭亲不灭祖,自然是魏家的人。这会儿,何小满正给水英的孩子吃奶,一对白花花的**,把孩子的小脸遮严了。
何小满给孩子吃着奶,嘴却闲不下来。小满说:“水英,还是你有福气儿,婆婆疼你,娘家也疼你,哪像我们,娘家嫂子没个好脸色,婆婆驴脸挂腮,好似欠她八担谷子,为这事儿俺嫂子不上门了,谁愿意看她那张破脸,像只破鞋底!过几年但凡有些积蓄,说啥也出来置套房子,有间茅屎坑子,我也不在家里住。”
水英笑笑说:“千人千脾气,万人万模样。老人哪有一样的,新社会了,谁家婆婆不是看着媳妇儿脸色说话?二嫂,你年纪也不大,孩子用不了几天立地了。到冬天我和钟秀开办农民夜校,教咱女人们识字儿,我给你报上名儿,到时候你一定来。”
小满说:“我有心识俩字儿,不图别的,往后东西归了社里,不识字儿,记多少工分,分多少粮食也不知道,俺公公婆婆为人又不好,让人算计了也是干瞪眼。可想归想,怕公公婆婆不同意呢。”
孩子在小满怀里睡着了,水英忙把孩子接过来,摸着孩子的小脸儿,吧嗒落了几行泪说:“二嫂,婆婆说我镇住奶了,不知有没偏方儿,你悄悄打听一个,千万别声张出去,我怕俺娘跟着操心。”小满说:“这个容易,看你这对**,不像没奶水,让钟秀给你吃出来就是。”水英红着脸儿,朝床下啐了一口,说:“少说没正经的!”
小满说:“有啥难为情的,我月子里,也是没奶水,你二哥跟牲口似的,在**上吊了两天,硬是吃出来了,奶水多旺啊,泚了你二哥一头一脸。没结婚的时候,藏着掖着,跟宝贝似的,有了孩子,赶路的还瞅两眼呢。你别不好意思,这对儿东西,就是给他爷俩预备的,孩子的干粮,男人的耍物。”水英骂了一声不要脸,妯娌俩笑了起来。
三官媳妇一步迈进来,说:“老远就听着你俩嘀嘀咕咕的,有啥高兴的事儿?说出来,我也听听。水英,你妗子来了。”水英想起来,玉兰娘把她摁住了,笑着说:“水英,你可别起来,月子里的人见不得风,担不得丁点儿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