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07）

    月娥婆婆哭着说：“俺儿子再不成器，打小我没舍得动他一指头。月娥，头顶三尺有神灵，天爷爷看着呢。”月娥的火气又激起来了，照着跪在地上的男人，一阵拳打脚踢。月娥男人满面流泪，朝着窗户说：“娘，您老歇着吧，月娥给我捶腰呢，一变天腰疼，捶打两下就好了。”月娥婆婆哭着说：“我苦命的孩子啊，不定哪一天让人揉搓煞了。”
    月娥婆婆抹了一把眼泪，刚要回去睡觉，大门咣当了一阵儿，赶紧拐着小脚开门，伸头往外看了一眼，一远一近站着两个人影儿，明华闪身过来，说：“表奶，您还没睡呀？”月娥婆婆小声说：“明华，快进去劝劝吧，打翻了天了！你小姑也不知哪儿招来的邪气，给厌恶他爹使规矩呢。”
    明华进了院子，屋里哭成一串儿，敲着窗棂子说：“小姑，别吵了，黑天半夜，啥话儿不能好好说。”月娥在屋里骂：“明华，我教训我男人呢，你心疼了？男人不在跟前，你也不知躲是非，你要是稀罕，把这个男人领走吧。”明华一下子噎住了，忍着性子说：“小姑，孬好你在老人份上，不和你计较罢了。你开开门，我有话说。”月娥在屋里冷笑着说：“你姑夫没穿衣裳，你进来吧，现成着呢。”
    明华气得掉下泪来，从小她忍让着月娥，月娥独闺女，董化斋两口子把她捧在掌心里，捧出了一身脾气。今儿月娥和她撕破了脸皮，她干脆恼了脸，隔着窗户说：“小姑，你拍着良心问问，我哪点儿对不住你！董家忠厚人家，哪有你这样儿的！你不怕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你想想，你让人家赶出来，哭鼻子掉眼泪，我好心把你收进组里，还不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横挑鼻子竖挑眼，当着众人埋汰我，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怕你委屈，念劝你几句，指望你有个回心转意，谁承想你拿难听的话骂我。从今儿起，咱俩的娘们情分断了，我明华没你这样的小姑！”
    屋里一点儿动静也没了，明华继续说：“小姑，睡不着觉，你好好思量思量，做人还长着呢，你钻了牛角尖，自己出不来，听不进别人一句话，往后的日子你掂量着过吧。”
    明华一出大门，捂住嘴哭了几声。老于解劝说：“明华，我说啥来着？哼，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月娥这样的人，不算在人数里，你掏出心来给她吃了，她未必说你一句好。”明华当是没有听见，抹着眼说：“于大爷，俺小姑不是那样的人，今儿她是赌气，才说出那样的话来。”
    月娥听见外面没了动静，开门出来，遍地月华，天地澄澈透明，桐树影儿在院子里婆娑地动，婆婆屋门关得死死的，心里一口气慢慢儿散了，生出许多懊悔来。出了大门，街上只有一派明澈的月光，哪还有明华的影子？
    想想刚才的事儿，一绺泪水冒出来，她把人得罪完了，明华哪儿对不住她呢，心里这么一问，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刮子，在大门跟前的石头上坐了一会，心中一时万念俱灰。
    贱骨头月娥男人，怕老婆想不开，悄悄出来了，看着月娥的样子，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把身上的褂子，披在她的身上，月娥咧着苦瓜嘴哭了。男人念劝着说：“别哭了。明儿咱开镰。”
    月娥摸着男人的脸，愧疚地问：“我把你打疼了吧？”月娥男人摇摇头说：“男人不打不成器。月娥，往后你拣软处打。俗话说，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你让我咋出门儿？”月娥心疼地说：“人家问起来，你就说孩子给你抓的。”月娥男人说：“就是。俺媳妇贤惠着呢。”两人挽着胳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