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02）
学田媳妇看着明杰手里的钱，咽了一口唾沫，两眼放出光来。 要是别人的钱，学田还有不接的？天上掉馅饼，砸后脑勺子的事儿，几辈子才碰上一遭儿。董仲相的为人，在八里洼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学田是个再贪钱的人，也不能赚明杰的钱。学田把钱推回去，说：“明杰，啥时候赶集，我跟你知会一声，你愿意赏我一双鞋钱呢，叔接着，这大钱我不能拿，到时候你相中了牲口，叔替你还价。”
学田媳妇一阵儿咳嗽，老婆是有名的钱虱子，学田懒得理会。学田媳妇说：“他爹呀，你还和闺女耍心眼儿？明杰信服你，才把钱交给你，拿你当人看，你不往人堆里站。”学田瞪了媳妇一眼，阎王手里的钱，接了就是秋后斩。学田一笑说：“明杰，叔不误你，明儿陈庄大集，你回去拾掇拾掇，明儿一早，叔在你家门口候着。”学田说得实在，明杰也不好紧让，谁不想落个干净人？
学田送明杰出了大门，没等进门，大门咣当关上了，学田小声央求道：“他娘，你开开门，你这是干啥？”学田媳妇说：“进门的是财神，出去的是盗贼。学田，你滚吧，没见你这样的，心眼子让狗叼去了？”
明杰到了后街上，看见街口上一星儿闪闪的火头儿，像是个人影儿，提着灯笼站住了，没好气地问道：“谁呀？黑灯瞎火，站在街上干啥？”对面的人一愣说：“是明杰吧。”听声音是霍老二，懒得理会他，多大年纪了，和大姐不清不白的，还有脸了还！
霍老二站了起来，明杰只好过去了，说：“街口上风硬，你咋站在这儿？”霍老二说：“没事儿，心里憋闷得慌，出来风凉风凉。”明杰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和大姐的事儿，快让董家人出不去门了。霍老二说：“明杰，我支持你，你一个女孩子家，做件事儿有多难！庄稼人眼皮薄，光看着眼前了。”明杰说：“大家光看着青壮劳力了，老弱残疾咋办？啥叫互助组？不帮穷光帮富，还叫互助组？别腌臜人了！”
霍老二没吭声，明杰说得对，这几天组里像开了锅一样，谁也不愿意要光吃饭不干活的人，他有啥办法？明杰说：“二叔，你们光听风凉话，排挤人呢，您知道乡亲们咋说？说咱**不办正事儿，高处填土，矮处掘坑，这话可够好听的！”明杰说着，拐进了明美家。
羔子娘推碾回来，把簸箕往桌子上一墩，嘟噜着脸说：“明儿扎住脖子吧，进不了组，这碗饭咋吃？老的少的没个会使唤牲口的，有挂大车还不是干瞪眼。”明美没在家，羔子和爹对着脸抽烟。
羔子不轻不重地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人家吃稠的咱喝稀的，饿不死人！”羔子娘抓起一个馍，狠劲儿咬了两口，没好气地说：“羔子，你出去看看，人家都犁了几垧地了，咱家地里还是一片红土。节气顶着节气，错过节气去了，再好的年景，不下种子，往哪儿收庄稼去！”
羔子抱怨说：“秋上痛痛快快把粮食交了，人家还能不跟咱犯事儿！”儿子分明是埋怨她，羔子娘骂道：“你媳妇倒是痛快，少人家一斤一两来着？不还是让人家撵出来了！羔子，天地良心！你爷儿俩，在家里嚼蛆好样的，哪一个是顶门立户的！”爷儿俩不吭气了。一会明美回来了，羔子娘腆着笑脸问：“明美，咋样儿？你大哥咋说的？”
明美一肚子不痛快，在明仁家里掉了一会眼泪，淑云的脸上也像挂了霜，哪有好脸色看？嫂子平日里是多么好的人啊，啥事儿不是袒护着妹妹，今儿见明美掉泪，嫂子变了脸色，说：“明美，出了嫁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娘家再好也是一门亲戚。要是好呢，你来走一遭儿，要是不好，权当没有这门亲戚。”
明美不知哪里得罪了嫂子，心里憋了一口气出来了。明仁把明美送出大门，劝慰说：“你嫂子和我赌气呢，你别往心里去。我再跟大伙说说，实在不行，你入三叔那个组。”明美只当是没听见，低头走了。
见婆婆问，明美说：“俺大哥说，再跟组里说说。谁知人家答不答应？”羔子娘叹着气说：“这年月亲戚也靠不住了，当初明仁说媒似的，婶子长婶子短，这个劝了那个劝，好似不入组就塌了天！组里成了气候，咱倒没人要了。”
明美怕婆婆生气，忙说：“娘，您别往心里去，明儿让运生他爹把绳索犁具拾掇出来，我慢慢儿学，庄稼地里难不倒谁。”羔子娘说：“明美啊，靠谁也不如靠自己，女人使唤牲口的有的是，明华不也是逼出来的？”
羔子娘出门给牲口添草料，一只灯笼进了院子，问道：“谁呀？半夜三更，不是明仁表侄子吧。”明杰举着灯笼说：“表婶子，是我，明杰。”明美婆婆心里一沉，说：“明杰，你快屋里吧，你大姐也是刚回来。”
明杰噗地吹灭了灯笼进了屋，明美坐在炕沿上，凑着灯花补衣裳。羔子忙站起来说：“明美，明杰过来了。”明美抬起眼来，欠了欠身子，笑着问：“你咋过来了？有日子不见你了。”明杰在炕沿上坐下，说：“姐，我还闲着两件儿衣裳，你不嫌拿过来穿。”明美说：“庄稼地里没孬好，再好的衣裳，穿不出好穿来。”
姐俩说了一会儿话，明美婆婆进来了，笑着说：“明杰，还是你胆儿大，深更半夜也敢出来！”明杰说：“我不常出来，没要紧的事儿，谁愿意找不好听的！表婶子，您入组的事儿咋说的？”明美婆婆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说：“婶子年纪大了，入不入组，还能吃几天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