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07）

    嫦娥抿着嘴巴笑笑，说：“妹妹几年不来一遭，偏赶上你忙。 我还想你陪妹妹说说话儿呢。”范立田看了明杰一眼，搓着手说：“是啊，真是太巧了，工作一赶上来，什么也顾不上了。”
    范立田为难的样儿，明杰幽幽地说：“谁稀罕他陪！跟二哥一样儿，整天忙得魂不在身上。跟他这号人说话，不知费多大劲儿呢。”嫦娥笑了笑，说：“立田，你别急着走，耽误你十分钟，和妹妹说一会话儿，我看看二嫂子回来了没有？”说着深剜了范立田一眼，牵着娟儿出去了。
    嫦娥一走，明杰的心里，不免一阵儿慌乱，低着头看着自己鞋面上，那朵儿红艳艳的芍药。范立田给明杰到了一杯水，在她跟前坐下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明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眼里含满了幽怨，小声说：“有啥话你说吧，我听着呢。”
    范立田心里很乱，看着明杰细白的脖子，呆了好一阵儿，嗫嚅着说：“明杰，对不起！高峰同志牺牲八年了，现在才告诉你。高峰是个好同志，我们一起入伍，他进步比我快，他不牺牲，现在，说不定当团长师长了。”
    范立田说的很慢，“我曾经想过，你和高峰同志在一起，会幸福的，他是个很好的人。正直，勇敢，不怕吃苦，在部队学了不少文化，有好多长处，世事不由人啊，谁会想到他会牺牲呢？当然，战争没有不死人的，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明杰，我希望你振作起来，还有更好的同志等着你呢。”
    明杰抬起头来，泪水早已爬满了脸，一滴一滴掉落下来，她的眼里，却在微微笑着，她说：“我和高营长只见了一面，我们没有别的，说了几句话儿，就这样，他走了，一走就是八年，一点儿音讯也没有。他把我忘了吧，我宁愿他把我忘了，如果那样，我会更自在一些。让我把他忘了，不可能了……”
    范立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心里在深深的自责，如果当时把高峰同志牺牲的消息告诉她，痛苦一阵儿，什么都过去了。时间太长了，八年了，什么事儿在心里扎不下根？
    明杰擦干眼泪，微笑着说：“我想到朝鲜打仗去，你能帮我吗？在家里呆够了，好像我是一个纸人儿，谁都不敢碰我，又想把我嫁出去。让我追随小高去吧！”范立田愣了一阵儿，他已经犯了一个错误，他不想把明杰的青春耽误了。他说：“这事儿我想着呢。不过，你别抱太大的希望，部队上要不要女兵，叔婶是啥打算，我还要好好考虑呢。”
    明杰说：“也是一个没指望的！你们这些男人，嘴上一份儿，心里一份儿，不会给我一个痛快话儿。有啥大不了的，身子是我的，我没拴在谁身上，爹娘答应了，你还有啥话说！”范立田摇摇头说：“明杰，朝鲜太苦了，骨头也会冻透的。明杰，你还是现实下来吧，你在家呆够了，我让耀先同志在紫镇给你安排一个工作。这样，也许会好一些。”
    明杰说：“这话还用你说？上一回，车书记调我到县里工作，我才不去呢。你也别推三阻四，我想听你一句痛快话。”范立田不作声了，默然地看着明杰。明杰爽朗地笑了一声，噘着嘴巴说：“我算看透了，你们男人办啥事儿，还不及女人有胆量。我要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说也说了，做了做了，又怕得罪人，又想落个好儿，天下事儿，哪有这么便宜的！”明杰的几句话儿，说的范立田一个大红脸儿。
    “二嫂，你用不着破费，男人不在家，咱们几个随随便便，才显得亲近呢。”嫦娥的嗓门儿很高，范立田忙坐在一边去了，顺手抄起一张报纸看了起来，明杰早换上了一副儿笑容迎了出去。巧姐说：“咋一点儿动静儿也没有？我想也是，姐夫小姨子能有啥话儿说，还不是大眼瞪小眼！”
    明杰刷地红了脸，说：“猪嘴里吐不出象牙！二嫂子，你也拿我当外人儿，这么大个家，还盛不下我咋的！在外面吃饭花钱又多，未必好到哪里去！”巧姐进了屋，范立田站起来，巧姐说：“正好没个男人坐庄呢。立田，你也去吧，区里有你二哥支应着，有多大破事儿啊。”范立田看了嫦娥一眼说：“我不去了，还有个会儿。明杰还住几天呢，到时候我请你们吃饭。”说着话，范立田夹着文件袋走了。
    三个人轮番描眉画眼，嘻嘻哈哈，像野雀窝里捅了一竿子。嫦娥素常不到外面吃饭，小饭馆脏兮兮的，口味又重，样样不遂口，今儿也是破例。三番工商界人士，时常邀请范立田出去坐坐，大家携着家眷赴宴，唯独范立田单身一人，都说范书记金屋藏娇，范立田笑一笑了事。
    有几次，范立田想带她出去，嫦娥怎么也不肯，苦笑着说：“立田，我才不去给你丢人呢，筷子拿起来不知往哪儿放，吃个半饥不饱，哪有在家清静自在。”范立田不好勉强她，他不想让嫦娥乱了心性，这个人清静惯了，大场合里，大家拿文加醋，虚情假意，不去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