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01）

    故建国之本，必在于农。忠臣之思利人者，务在劝导，家给人足，则国自安焉。——武则天
    第五十章
    给小高做冥婚的事儿，捂了个严严实实，明杰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这几天，她一直泡在学堂里，晚上回家做一阵针线活儿，到了时辰到东屋睡觉去了。明杰娘不放心，明杰没把小高忘下，一如从前，抿着嘴巴，笑吟吟地给小高做鞋垫，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闺女大了，该说的话不好张口，万一捅破这层窗户纸，明杰和她翻了脸，事儿反倒不好办了。有心让明杰到三番呆几天，明杰死活不应允，说到三番住不惯，嫂子待她不冷不热，大哥忙得脚不沾地皮儿，水灵大了，不用她看，她不愿和嫂子对着脸发呆。
    明杰说的是实话，雅珍不像淑云和气，和家里没啥情分。嫦娥捎了几回信，让明杰去住几天，明杰不愿见范立田，唯恐再勾起自己的伤心事。明杰娘隐约感到，明杰对小高的感情，是冲着范立田来的，明杰和小高简简单单见了一面，小高呢人物不怎么好，有多少舍不得啊！
    明杰娘预备了一对红包袱，打发淑云明日到八里堡一趟。明华回过话来说，月娥她婶子答应了这门亲事，说小高吃枪子儿死的，又是外地人，魂灵到了阴间，无依无靠，十二分不情愿，经不住月娥再三劝说，她婶子开了金口。那边捎信来说，或成或不成不能拖，再过两天，封了大冻，开棺开圹的费多少劲儿，到了年关，哪还有心思办这种事儿。
    明杰放学回来，明杰娘吓了一跳，一时疏忽，红包袱没来得及藏起来，落在桌子上了。果然，明杰看见桌上的包袱，脸色立马变了，横眼立目，说：“谁提来的脏包袱，快给他扔出去！娘，您要让我清清静静在家呆一天，千万别提这些事儿，您觉着我碍眼，趁早把我撵出去，我眼皮不眨一下。”
    闺女这个样子，明杰娘吓得掉魂儿，忙陪着笑脸说：“哪儿是谁家的包袱！你三婶子提过来，让你爹给明智说亲事儿，你三婶子的脾气儿，一急上来就是火上房，你说过了年多少工夫，偏偏赶在年根底下。”
    明杰红着脸儿说：“这回说的谁家？上回托三官婶子说玉兰，玉兰样样儿好，和明智哪儿也般配，三婶子嫌人家命硬，把这么好的事儿拆散了。”明杰娘说：“你三婶子做事和别人不一样儿，你爹还没敢应承呢，过一天我给你三婶子送回去。”明杰也没再问。
    淑云一个冬天没出门儿，脸上捂得又白又水嫩，干干净净穿戴起来，像是新媳妇似的。骡车到了碾棚跟前，墙根下蹲了不少人，骡车在街上走，地上冻透了，骡蹄儿清脆地响着。
    学田伸着懒腰站起来，说：“明仁，看大戏去吧？陈庄唱大戏呢，《野猪林》、《群英会》，好几折子戏呢。陈庄建土地庙，善款收了不少，咱八里洼修一座龙王殿，挤不出一滴油水来。”
    明仁扬着鞭梢子笑道：“哪有闲工夫看大戏，陪着媳妇走娘家，没你自在！”学田说：“自在个屁！在家听着老婆磨牙，出来听这帮子人磨牙，心里没个清静！”明仁笑了笑，在骡腚上拍了一巴掌，骡子嘚嘚地跑了起来。
    出了村，远远看着小高的坟前，坐着个人影儿，明仁以为看花了眼，淑云看了一会儿，也说是个人影儿，越往前走看得越真切，那人头上戴着一条红头巾，像是在和小高说话。淑云说：“明杰死心眼儿！这个人没救了，我还以为经历了这一场合，她把小高忘了呢。”
    明仁看着明杰的影儿，说：“我琢磨着她心里想着范立田，小高在他心里，充其量是个影子。这么些年了，啥事儿忘不了，别人替她难受，她好像不觉事似的，也真难为明杰了。”
    淑云眼圈红了一阵儿，每回看见明杰的样儿，眼里往外冒酸水，心酸地说：“年轻的时候，听说鼓书的说梁山伯与祝英台，双双变成了蝴蝶，还以为说鼓书的编瞎话骗人，天下哪有那么情痴的？明杰不定啥时才昏过来呢。”
    明华知道哥嫂今天要来，早早吃了早饭，在家等着。秉忱在院门跟前守候着，听见大车响，忙跑回去报告消息。明华赶紧迎进来，笑着说：“嫂子，今儿个可惊动了你的大驾，不为了明杰，你未必来，妹妹家再穷，一口凉水，我还管得起！”
    淑云心里对不起明华，从喝了秉忱的满月酒，再没来过，一晃五六年了。看着明华亲热的样子，笑着说：“这一回打算常住呢，我倒要你一天三顿伺候着，但凡伺候慢了，小心你的皮！”
    进了屋，明华赶紧端出两碗糖水来，递给哥嫂。淑云赞叹说：“明华，你比嫦娥还干净！今春上，去了嫦娥家一趟，屋里干净的脚也没处放，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别扭了好几天。难怪你大娘说在嫦娥家住着拘怵呢，庄稼人庄稼习性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