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04）
明杰的嘴角咧了咧，像是要汤要水的样子，明杰娘赶紧把碗递给淑云，淑云舀起几滴温水给她滴进去。 说：“妹妹，从小你和你三哥要好，你这么闹下去，咋对得起你三哥？你有个三长两短，你三哥还不为你背一辈子黑锅，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哥害了你呢。你给婶子个明白话儿，给你三哥洗出个净人来！妹妹，婶子在跟前站着呢，三天不吃东西了，你忍心看着老人家着急？嫂子说句不中听的，你有个好歹，先要了婶子的命，你忍心看着白发人送黑发人？”
淑云说到这里，听见明杰的嘴里一声叹息，眼角早已轱辘出两行清泪，淑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伏在明杰身上，痛痛快快哭了起来。明杰心里明白，嫂子动了真情，她心疼嫂子了，从小跟着嫂子身后，嫂子待她亲妹妹似的，她不忍心了。
明杰挣出几分力气，使劲推了淑云一把，有气无力地说：“你这人，乌眉灶眼的哭啥，我不是好好的吗？”明杰娘听到这里，叫了一声“啊弥陀佛！”也哭出了声。明杰静静地想了一会，好似在梦里一般，呆了一会儿说：“嫂子，你替我准备准备，高营长说过几天来迎娶。你看我这样儿，衣裳有两身，哪儿穿得出门去！”
淑云看着明杰的样儿，摸了摸她的额头，不像是说胡话，她还在梦里呢，不由笑着说：“不嫌害臊，有本事自己准备去，我没闲工夫伺候你！”明杰坐起来，愣了一阵儿，吃了半碗饭，愣愣地坐在窗台跟前，梳洗打扮一番。
这两天，明杰娘无心做饭，明杰被嫂子骂起来，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来了，不由转忧为喜，娘儿俩一边做饭一边说话。明杰娘说：“淑云，还是你面子大，我劝了三天三宿，你妹妹没翻翻眼皮，闺女是冤家，我还不信呢，今儿算是验证了。你妹妹不省心，打小没这样儿，这一遭儿，把我的胆汁儿也吓出来了。好歹你妹妹出了这股毒气，往后儿安安静静的，就烧高香了。”
淑云说：“婶子，您别和俺妹妹一般见识，她中了魔障，看刚才那样儿，不像是和谁赌气。不是媳妇多嘴，小高停在这里，孤魂野鬼总不是个事儿。赶紧打听个走在半路上的闺女，给小高配了冥婚，他的魂儿就安宁了。他要是个不通情理的，我也不管他是烈士，偷偷找个道士把他定住，这么缠着妹妹可不是个法儿。”
明杰娘点头说：“你婆婆说了几回，我怕做得不严密，让你妹妹知道了，寻死觅活的，一时拿不定主意。淑云，你打听着，哪儿有恰巧的尸首儿，赶紧把事办了，给小高安安魂儿。要说找道士，我也想过这事儿，小高没爹没娘，又是革命有贡献的，谁能下得去狠心。”
明仁娘悄悄推门进来，明杰娘的脸上有了笑影儿，放下心来。明杰娘把嫂子让到炕头上坐下，明仁娘小声问：“明杰咋样了？”没等明杰娘说话，白了淑云一眼说：“淑云，你倒是沉住气儿，好歹回去言语一声，一家人等得没了耐性，你爹急得喘不上气来了。”
明杰娘说：“淑云想走，我把她拦住了。这会儿刚起来呢，唉，我算是吓怕了，也怨咱活的年岁少，没见过这事儿。多亏了淑云，又是劝，又是骂，总算把一口气吐出来了，要是再有这么一遭儿，兴许小命就没了。”淑云向外边努着嘴巴，说：“小声点吧，别让她听见了，我看她挺难为情呢。”
正说着话，明杰红着脸进来了，给大娘问了安，大家都不提刚才的事儿。明杰沉不住气，呆了一会儿说：“大娘，我把您老人家吓着了吧？哪天从雪地里回来，心里被一口痰压住了，一倒下，浑身像是抽了筋一样，没有一点儿力气。”明仁娘说：“往后就坦然了。明杰，看把你娘吓的！往后可不许再吓唬你娘了，你有个好歹，还让你娘活不活了？”
明杰默默地掉泪，说：“让爹娘白疼了一场，不是有意气爹娘，爹娘生我养我有啥罪过。”淑云怕她一时急躁，再犯了癔症，噗哧笑着说：“别说好听的了。我倒是痛痛快快骂了你一通，平常不敢惹你，这回来了个结实的，你听见我骂你了吗？”明杰狠狠剜了嫂子一眼，说：“你也是块没良心的货！你骂的话儿，我句句听见了，不愿意搭理你就是。”
娘们家说笑了一阵，淑云抬头看着婆婆，给婆婆使了个眼色，说：“嫦娥捎信来让我去住几天，年前还有几天闲工夫，过了年哪有喘气的时候，我一个人去，嫦娥上了班，谁和我磨牙？我才受不住冷清呢。明杰，你没事儿，干脆陪我去玩两天，出去散散心，在这八里洼看不见啥光景，心里憋闷得慌。”
明杰娘说：“你和你嫂子去呆几天吧。你嫂子说，过年给你准备几身衣裳，你去看看料子，量量身子。家里做的粗针大线，样子又不好，街上有裁缝店，想要啥样儿人家给做啥样。”
明杰说：“我才不去呢，咱是乡下人，土不拉几，谁愿意现眼谁现眼去！过两天学堂开了，我一走，学堂的事儿准搁下。”淑云说：“离了霍老三，还能吃浑毛猪？你不在家，三官婶子比你还上心呢。自个儿封了个校长，倒是哪里也去不的了！”
明杰不说话，眼圈红了起来，说：“到了这份儿上，我也顾不得羞臊了。”明杰扬起脸来，一脸泪水，大家吓了一跳，刚才还好好好的，说变天就变天了。明杰幽咽着说：“盼了几年，这会儿心死了。我给高营长做了六十双鞋，这份儿心血，不能这么算了。嫂子，你和我给高营长烧了去吧，放在这儿，看见鞋子心像碎了一样。”明仁娘说：“这倒是正经！让你娘去请几刀纸，一块和小高告个别，咱和他阴阳两界，啥关联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