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02）
女人们嘴巴闲起来，手上却闲不住，又是一阵儿吱吱的纳鞋底的声音。 仲相轻轻咳嗽了一嗓子，女人们也不管他，自顾儿做着手里的生活，嘴里嘀嘀咕咕。他心里少不得一阵儿感叹：惟女子小人难养也！
当初受了明杰的鼓动，情愿当这妇女学堂的先生，他想，女人识字是好事儿，没有文化，心眼儿狭窄，眼界儿不宽，整天编排这个编排那个，嚼舌根子，搅得一家不和，四邻不安，失了做女人的本分，识几个字，心里亮堂了，行事做人自不一样。就当疼闺女吧！仲相耐住性子，慢慢挥着蒲扇，一字一句讲解。
明美婆婆悄悄进来了，院子里坐满了女人，打着眼罩找了一会儿，没看见明美娘俩，拔拉着人群往里走，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识啥字儿！别拿着识字当幌子出来**，心里想啥，你当我不明白！”女人们一团哄笑，说：“羔子娘，有本事你也出来卖呀，一张吊死鬼脸，谁稀罕你！”
羔子娘让女人们羞臊了几句，脸上挂不住，骂道：“明美，你个不要脸的，别给杨家丢人了！”明美脸上一阵儿通红，抱着运生站起来，跟前的人把明美摁住了，小声说：“别管这个老**！她敢把你咋的！媳妇儿也是人，哪有像你婆婆这么不拉理的！”
明美想起娘的嘱咐，今儿当着大伙儿，偏不给婆婆这个脸，婆婆把她从人堆里拖出来，当着全村婶子大娘没脸没皮地骂，今后她还咋做人？明美狠了心肠，搂着运生坐着不动。
羔子娘被女人们说了一通，自是气不过，骂得更难听了，“明美，你给我滚回家去！真是没法没天了，开门养汉子，也得避讳着点儿，哪有满天下找男人的！”仲相很生气，站起来想批评羔子娘两句，又怕把她惹翻了，只好坐下了。
越骂越不像话了，平日里羔子娘的为人不好，臭半截庄子，女人们放下手里的鞋底，纷纷指派羔子娘的不是，“羔子娘，这是你当婆婆该说的话？当老人的没老人样儿，让媳妇咋服你！”有人说：“哪有这么骂媳妇的，换了我，早把你的嘴撕烂了，看你还敢不敢骂人！”
羔子娘红脸白咧地说：“我自己的媳妇儿，当婆婆的不调教谁调教？咸吃萝卜淡操心！她在杨家炕头站一宿，也是俺杨家的人，我好吃好喝好管待，白养了她这么多年，打也打的骂也骂的！”
羔子娘揪着明美的耳朵，把明美拖起来，骂道：“明美，你个死不要脸的，你别仗着董家人多势众，横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别人怕，老娘可不怕！”明杰气得一张脸铁青，她一个闺女家，当着女人的面，只好忍了。
刚开学第一天，让羔子娘搅成了一锅稀，仲相张了半天嘴，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明杰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羔子娘撕了，拔拉开众人，说：“婶子，您老人家仗着上了岁数，嘴里不干不净乱骂一气，您不觉得寒碜的慌？俺姐哪儿做得不对，还指望您老人家担待呢，哪像您老人家，大呼小叫，使唤牲口也没您这样的！婶子大娘都在这里，您别倚老卖老，给自家留几分面子吧。”
羔子娘说：“一个没出阁的大闺女都不觉得寒碜，我一个死老婆子，脸让锅灰糊住了，早没脸了。”明杰气得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女人们陪着明杰生气，盼着明杰撕她两把，女人们说：“调教媳妇回家调教去，别在这儿说疯话！”
三官媳妇从人群里挤过来，把明杰挡在一边，不三不四地说：“婶子，明杰说得对，人要脸树要皮，不要脸皮的是畜牲！多亏了你活了这么大岁数儿，年轻几岁，一人一口唾沫也把你淹死了。调教媳妇儿是正经，可没见你这样不要脸面的！”
羔子娘气不过，恼了脸，指着三官媳妇大骂起来，“三官家里，明美吃我的喝我的，你心疼她，把她领回家去给三官当二房吧！”三官媳妇咯咯地笑了两声，说：“羔子娘，别说当二房，给人家当填房当丫头，也比跟着羔子受罪强。哪有你这么当婆婆的，竖挑鼻子横挑眼，明美老实，换了别人早把你的嘴，撕成八瓣儿了！”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厌烦三官媳妇，指手画脚好似比谁都能，等看到明美婆婆这副嘴脸，暂且把对三官媳妇的不满搁下了，年轻媳妇没少受婆婆的气，上了几岁年纪的，谁又不是从媳妇过来的？羔子娘的话也忒难听了。
俗话说，众怒难犯。闺女媳妇把羔子娘团团围住，纷纷向她吐痰，一口一口的黄痰急雨一样，羔子娘掀起大襟盖住老脸，有人趁空儿在她的身上乱掐乱拧，羔子娘受不住，嗷嗷叫唤起来。女人们有的是拾掇人的本事儿，有人起哄说：“好好磨磨她的性子，杀杀她的威风，给这个强梁货‘看瓜’吧，非治治她不行，叫她强梁！”
一呼百应，几个有力气的女人，上前摁住羔子娘，七手八脚褪下她的裤子，把明美婆婆的头扎进裤裆，把肥大的裤腰劈头盖脸的蒙住，明美婆婆像一个绣球在地上滚动。仲相咧了咧嘴，悄悄走了。
羔子娘闷声闷气地说：“求求你们，饶了我吧！行行好吧，我的娘哎，把我憋煞了！”有人问：“羔子娘，还欺负媳妇不？再欺负媳妇，把你抬到老槐树低下，让那帮光棍汉们长长见识！”羔子娘连声说：“我不敢了，我要是再欺负媳妇儿，叫我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明美吓的魂飞魄散，万一婆婆有个好歹，先不说她背了大不孝的恶名，杨家哪会饶了她，忙给大伙儿跪下，哀求着说：“婶子大娘们，饶了俺婆婆吧，她老人家也是一时糊涂，平日里待我好着呢。”
大伙儿仍是不依，说：“明美，这娘们忒没王法了，你是好了疮疤忘了疼，当初你婆婆是咋对待你的！”明美哭着说：“俺婆婆没有坏心眼儿，她老人家是怕我在外面吃亏，才这么说的，求求你们，饶了她老人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