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01)
哀公问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足,君孰与足?”——《论语》
第四十一章
车耀先赶着骡车,进了区委的院子。车上光溜溜的,车把上挂着一把雨伞,一只水壶,车耀先在院子里吆喝住骡子,顿顿脚上的尘土,拿起雨伞水壶,刚要上楼,嫦娥把他拦住了。笑微微地问:“同志,您等一下,您找谁?”
车耀先笑微微地打量着嫦娥,天底下还有这样俊俏的人物!嫦娥穿着一条蓝生生的裤子,白底儿碎花的褂子,一双素面青面布鞋,水白的袜子,走起路来飘飘的,脚下像是没有根儿,一条又粗又壮的独辫子,脸上浅浅地笑着,站在车耀先的跟前,半是惊讶半是探询地看着他。
车耀先一身灰扑扑的中山装,脚底一双半旧的皮鞋,头发灰白,两道眉毛,又浓又长,下巴剃得青黢黢的,唇边两道很深的纹络,看起来不是个平常人儿。车耀先笑着说:“我找立田同志,明义同志也行。他们在吗?”
车耀先瘦楞楞的后背上一大片湿印儿,知道他是远道里来的,忙说:“他们正开会呢。您先登个记吧。”区委的院子门口有一间小房,写着“传达室”的牌子,跟着嫦娥进了小房,嫦娥拿出一个登记簿,登记簿上一根线绳儿,拴着半截儿铅笔。车耀先满意地点点头,在登记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嫦娥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她不认字儿,看着车耀先画符一样的字迹,又是一笑,问道:“同志,还没请教您的大名呢?”车耀先也笑了,用铅笔头敲着自己的名字,笑笑说:“在上面写着呢,车、耀、先,不会有错儿。”
嫦娥恍然一笑,红着脸惊讶地问:“您是县委车书记?”车耀先微微一笑,他猜出来了,面前站着的就是范立田的爱人董嫦娥。车耀先问:“你是立田的爱人嫦娥同志吧?”
嫦娥脸儿一红,抬手拢了一把头发,说:“您认识我?我头一回见您,您咋会认识我呢?”车耀先说:“听说过。嫦娥同志,他们开什么会议?”嫦娥把登记簿放起来,锁在抽屉里,说:“我是勤杂工,不管那么多。会场的茶水是我安排的,我知道他们准开会儿。”
嫦娥领着车耀先进了范立田的办公室,给车耀先端上一碗儿茶,车耀先一路又渴又累,连喝了几碗茶水,身上的火焰才泼下去。嫦娥收拾着范立田桌上的文件,抬头看了一眼车耀先,说:“车书记,要不,我去叫范书记吧,会议不知开到几时呢。”车耀先摆摆手说:“不用喊了,我到会议上去吧。”
车耀先说着出了门,嫦娥跟出来,在后面说:“在走廊上能听到动静,您寻着声音过去吧。”走廊头上有一间不大的会议室,范立田的大嗓门,把门推开了一条窄窄的缝儿。车耀先进了会议室。
范立田说:“解放军正在向全国进军,取得了衡宝战役、广西战役、贵阳战役的伟大胜利,解放了绥远、新疆、云南、西康等广大地区,人民解放军正乘势南下,已经做好了解放台湾的准备。广大人民解放区在剿匪反霸、民主建政、减租减息斗争中也取得了很大的胜利……”
会场里坐着十几个人,静静地听着范立田的讲话,看样子会议开了不多时候。车耀先一进门,大家忽地站了起来,车耀先微笑着朝大家摆摆手,在范立田跟前的椅子上坐下来,示意让范立田继续讲话。
范立田说:“土地革命运动还没有结束,一九四五年的土改工作,还有许多问题等待纠正,土改以来,暴露出不少问题。平分土地,减租减息,发展生产,消灭剥削,消灭压迫,使广大贫苦农民,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运动中来,因为时机还不成熟,没有划分阶级成分,应当说这是一个过渡时期。”
车耀先打量了几眼,会议室里坐着十几个人,听得很认真。范立田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法》中央人民政府已经正式通过了,我们要把当前的主要工作,统一到中央政协一届二次会议精神上来,开展土改复查运动,彻底纠正问题。**在会议上说,战争和土改是在新民主主义的历史时期,考验全中国一切人们、一切党派的两个‘关’,要像过好战争关一样,过好土地关,做一个真正的革命者。”
大家兴奋地听着,在本子上认真做着记录。车耀先的脸上也变得庄严起来,他点上一颗烟默默吸着,不时地扫一眼会场上的几个人,除了明义,大部分同志他不认识,三番区委成立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来。范立田的讲话精辟透彻,县委会议一些主要精神范立田在会议上作了传达。
范立田讲完话,明义把召开工商界人士座谈会的有关情况,作了简要的汇报。车耀先听得很仔细,对工商界他是陌生的,他想在明义的汇报中,了解工商业,在对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中,制定相应的政策。
这么些年过去了,明义在他面前,还是有点紧张,不时地掏出手绢抹一把脸上的汗。当年他在三番,和明义在一间住室里,冬天上了大冻,尿罐里结了冰,一人一床小薄被儿,夜里冷得睡不着,两个人搭铺通腿儿,一半宿一半宿地说话,给明义讲革命道理。
有一天,明义对他说,车先生,我想加入你们的组织,做一个革命者。明义是十**岁的小伙子,很腼腆,见生人的时候,脸红红的,在他跟前大闺女似的。明义一直把他当作长辈儿。车耀先一走神,明义的汇报结束了,朝车耀先笑一笑,合死了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