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01）

    春分祭日，秋分祭月，乃国之大典，士民不得擅祀。——清·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
    第三十九章
    范立田从县委开会回来，直接回了办公室，好似过了下班时间，区委红楼里空荡荡的。天阴得很厚，像要下雨的样子，空气又闷又潮。路过明义的办公室，看见门缝里有灯光，推门进去了。
    明义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室反思一天的工作。今天，他召集三番工商界人士召开座谈会，三番是一个工商业集中的地区，纺织、印染、缫丝、零售业很发达。现在工商业普遍遇到了困难，原材料严重不足，缺少运转资金，一些本小利薄的工厂，已经不开工了。工商业主们牢骚很盛，对前景充满了疑虑。
    会议开了一个上午，会议室里的空气，像天气一样郁闷。董明和不愿多说话，他这个被大家公推出来的商会会长，一边是处处伸手等着花钱的政府，一边是敢怒不敢言的工商业主，到了左右两难的境地，大家希望政府适当减少税收，给工厂喘息的机会。在此之前，董明义没有想到，事情会严重到如此地步，这些冥顽不灵的商人，会不会在要挟政府呢？
    他把大哥留下来，谈了一个下午。董明和说，以前的棉花、坯布和茧丝大都是从河北等地进来的，地方上各自为政，出台了一些土政策，这些原料成了紧控物资，价格上没优势，农民得不到实惠，转移到种粮食上来了，市场疲软是定了的。
    农村市场没有流通环节是不行的，政府只想税收，不给工厂发展的余地，无异杀鸡取卵。董明和的说法，大致是没有错的，市场靠的是活力，活力在于竞争，要是没有市场杠杆的调节，单靠政府平衡是没有用的。
    今年六月，中央召开政协一届会议，提出改造中国工商业的任务，会议精神传过来，已经到了七月末，本来会议由范立田主持，范立田临时接到县委的会议通知，不敢耽搁，昨天去了县委，不知会议开到几时呢。
    如果不给三番的工商业人士一个满意的答复，帮助他们走出困境，不定多少工厂停工歇业。他告诉明和，不管眼前的情形如何，工商界一定要支撑住，国家花钱的地方很多，工商业要支持国家建设。
    天渐渐暗了下来，远处有隐隐的雷声，明义拿起雨伞，刚要往外走，范立田推门进来了。明义眼前一亮，问道：“立田，回来了，会议开得怎么样？”范立田没走的意思，明义放下雨伞，两人对面坐了下来。
    范立田默默吸着烟，嘴角微微翘了翘，说：“朝鲜战争形势越来越严峻了，美帝国主义发动的这场战争，另有企图。中央正在召开紧急会议，有消息说，咱们很可能过境作战。明义同志，咱们要有思想准备，这一仗可能是长期的。”
    明义一愣，在此之前，他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前几天收到明礼的一封信，说他们正在福建一线短期集训，今年下半年要解放台湾呢。范立田看着明义不安的神色，笑笑说：“没什么好怕的！这一仗就是要彻底打掉美帝国主义的侵略气焰，不是国内打仗，不会影响咱们刚刚建立起来的新政权。县委指示咱们，一是要加紧生产，做好土改复查工作；二是加强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支援国家经济建设。”
    明义把今天的座谈会，向范立田作了简单的汇报。范立田说：“以前咱们对工商业关心不够，这一课一定要补上。战争打起来，需要大量的物资，国家开支也会增大，工商业改造不能放松。”谈了一会儿工作，看看时间不早了，雷声越来越烈，两人出了办公室。
    到了街上，天阴的像塌下来似的，急风卷着地面上的纸屑，在半空飞舞，路边的柳树鞭子似的抽打着房檐，雨点儿啪啪地砸下来，街面上人影散乱，倾着身子裹着衣服奔跑，大雨眼看要来了。明义收了雨伞，夹着公文包和范立田急急地往家走。
    线杆下面站着一个四处张望的人影儿，到了跟前，听到有人喊“爸！”原来是水彦。水彦抱着一把雨伞跑过来，看见爸爸和范立田，喊了一声“姑夫！”范立田赶紧脱下褂子，捂在水彦身上，搂着水彦单薄的身子，边走边嘱咐说：“水彦，这么大的雨，别到处乱跑！”
    水彦喘吁吁地说：“妈妈让我在这里等爸爸，下班老长时间了。姑夫，姑姑和娟儿在俺家呢。”雨越来越大，耳边一阵淙淙的急响，雷声响成一串，到了家里，三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巧姐找了两身干爽衣裳，让范立田和明义换下来，眼里含着几分抱怨，当着嫦娥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嫦娥看着二嫂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斜了范立田一眼，埋怨起自己的男人来，“二哥身子薄，淋病了咋办？你们真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