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07）
淑云暗地里点头，小满孝心儿重，是个值得敬重的人。 小满说：“嫂子，俺家里的事儿，我不说你也明白，大嫂有几分孝心，身子像纸糊的，自己的日子还过不囫囵，哪指望她孝敬俺爹？二哥两口子怀里抱着铁公鸡，只有进的，没有出的，俺爹不能干活了，一碗凉水也端不到跟前。三哥还没说上媳妇儿，往后找个媳妇儿，前边有了样子，指望她孝敬，还怕两个嫂子说风凉话呢。”
淑云不停地点头，小满说得没错儿，没想到她想得那么深远。到了这份上，小满顾不得脸面了，深深叹了一口气儿，说：“学田家是啥样的人家，我有数儿，我不嫌弃。嫂子，妹妹说多说少，你别笑话妹妹。我是这么想的，我进了黑宝家，黑宝准听我的，孝敬老人点东西，他能说别的？换了别人，人家未必愿意，闺女是心上的，女婿是肺上的，人家凭啥听你的？”
淑云问：“你和黑宝有话儿？”小满红着脸儿点头，淑云说：“我的娘哎，你胆子倒是不小，不怕你嫂子把你吃了！”小满说：“我和黑宝没见不得人的，偷偷摸摸说句话儿。”淑云说：“你们倒是做得严密，谁也没看出来。”小满害羞地说：“黑宝一脸黑皮，谁也不往这上边想。”
听着小满走了，明仁娘过来了，问：“小满把你辞了？我就说当初不该应承，你爹不听，我说咋样来着？小满长得顺溜水滑，能看上黑宝来？”淑云递给婆婆一个板凳，明仁娘说：“抽空跟学田说一声，省得想三想四，当了一辈子经济，黑宝几斤几两，自己掂量不出来？”
淑云笑了，明仁娘疑惑地问：“我说差了？”淑云说：“娘，您别往外说，小满和黑宝两人有话儿。”明仁娘撇着嘴巴说：“一个大闺女家，省得找不到婆家了，哪有自己往人家身上靠的！啥眼色儿，找黑宝这么一个人！”淑云笑吟吟的，心说，嫦娥还不是私下里看上了范立田，看见人家黑，看不见自己黑。
明仁娘说：“保田愿意？何松年何松明哪个是好说话的？”淑云说：“保田叔话难说，怕是费些周折呢。”明仁娘说：“要我说，赶紧辞了吧，说成了，惹得何家一家老小不痛快，得罪不了学田，也把何家得罪了，咱犯不上。”
淑云说：“娘，我有心把学田辞了，小满一片儿孝心，我不忍心把他和黑宝拆散了，小满不放心保田叔，才留在八里洼。”明仁娘说：“小满有良心，亲闺女也没这份孝心，保田没白疼她，要是这么说，你费费心，保田点了头，何家一门老小应了才算数儿。”
到了晚上，学田过来听动静，淑云把事儿说了一遍，学田不三不四地说：“都说保田难说话，我还不信，这个保田，犯糊涂呢，黑宝有的是力气，庄稼地里没难住他的活儿，哪点儿埋没了小满。”淑云只是笑，黑宝是口黑牲口，有力气不假，嫁人又不是买牲口。
仲林说：“好事多磨。哪有一回人家就松了口的，慢慢来。”明仁娘笑着说：“学田，你能说会道，自己出面，会会老亲家去。”学田说：“嫂子，我不是没想，和尚剃不了自己的头，给自己的儿子说亲事儿，说书的唱戏的也做不到。”仲林说：“隔着礼法呢，等过个三天五天，小满没提出别的来，保田挡不住。”
学田说：“黑宝也是没胆色的货，生米做成了熟饭，保田有啥话说。”明仁娘哼了一声，说：“学田，到了那一步，你不怕何家打上门来？”学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怕他何家？”明仁说：“学田叔，要不，让三官走一遭儿，两个人的面子总比一个人的面子大。”
仲林说：“明仁说得不差，你们一家子，凡事有担待。”学田摇着头说：“我托了明仁，再托三官，明仁的面子不能不顾。”淑云说：“说不上面子不面子，三官叔一出面，兴许把保田叔的性子磨下来了。”
明仁说：“就这样儿吧，媒人算俺俩，轮番上门，没有说不成的亲事儿。”学田吃地一笑，说：“行！咱就来他个车轮战，见招拆招，他有一计，咱还他一计，我不信你们两张嘴巴，堵不住他一张嘴巴。”明仁娘不愿意听学田说话，爬起来进了屋，学田略坐了坐，走了。
三官喝了一盅儿闲酒，没等放盅儿，韩大水进来了。韩大水是三官媳妇的娘家兄弟，跟三官说话投机，时常过来坐坐。三官说：“大水，坐下喝一盅儿。他娘，炒个鸡蛋。”大水也不客气，往小桌跟前一坐，端起盅儿一仰脖子灌进去了。三官媳妇忙不迭炒了俩鸡蛋，端上桌来，问：“大水，有事儿？”
韩大水说：“给二水说了一门亲事，过一天相亲，爹让我跟你们说一声。”三官媳妇说：“咋没听见动静儿？”韩大水说：“说了个寡妇，带着个丫头儿。爹嫌难听，不让说。”三官媳妇说：“寡妇咋了？二水三十多了，哪有恰巧的闺女等着他。说的哪儿的？”
韩大水说：“北陈庄的，年前男的受了屈，一根绳子吊在梁上。”三官媳妇说：“年纪不大吧？”韩大水说：“二十六七岁吧，模样儿不难看。”三官说：“信贷社里还有几个小钱，明儿提出来。”
韩大水说：“爹手里还有几个，够了。那边没啥条件，办几桌酒席，花不了几个钱。”三官媳妇问：“日子定下来了？”韩大水说：“爹说不查日子了，二婚头，三六九都是好日子，日子定在这月里初九。你和姐夫过去热闹一天。”韩大水不是贪酒的人，喝了两盅儿走了。
三官把大水送出门儿，前边过来一个影儿，月亮没上来，看不清是谁。三官站了站，走路的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肩膀往一边斜，不用问就知道是学田。学田到了跟前，问：“送谁呢？”三官说：“大水。”学田说：“一个庄里住着，一天见一百遍，不算正经亲戚。”说着话儿，学田跟着三官进了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