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02）
学田不咸不淡地说：“少跟你哥比，你哥分家了，睡塌了炕，弄掉了胯子，老子管不着。 ”学田媳妇撇着嘴巴说：“像当爹说的话儿？你就是有本事儿拾掇黑宝。黑宝，娘摊下煎饼了，先吃一个垫垫肚子。”黑宝没吭声，神情愣愣地蹲在地上看自己的手指头。学田刚要往外走，刘老成进来了，脸上带着气。
学田站起来，嗓子里笑了两声，说：“老成兄弟，你咋来了？”刘老成嘴巴哆嗦着说：“我咋来了？问你儿子！学田，我没得罪你吧？拍拍你的良心，有你这么做事儿的，有啥话你说，别使着孩子算计我。”
刘老成把学田说愣了，朝黑宝骂道：“王八羔子，你咋惹着老成叔了！”黑宝没吭声，翻着白眼看刘老成。学田说：“老成，咋说也是孩子，别跟他一般见识，怨我管教不严。”
刘老成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学田生了气，上去扭住黑宝的耳朵，朝软处踢了两脚，说：“忒没王法了，混蛋玩意儿！”黑宝攥着拳头，捏得指节咔吧响。学田媳妇出来，黑着脸说：“老成，你说宝儿把你扔到井里去了，谁把你救上来的，身上咋没一个水珠儿？”
学田媳妇不讲理，刘老成冷笑地说：“谁捞上来的？下去了，就上不来了！”学田媳妇哼了一声说：“黄土埋半截了，开不起一个玩笑。”刘老成说：“学田，这也叫开玩笑？”学田媳妇说：“老成兄弟，往后别得罪俺宝儿，这孩子性子莽撞，指不定做出啥事来呢。”
学田说：“黑宝，快过来给你老成叔道歉。”黑宝狠狠瞪了刘老成一眼，鼻子里喘了一口粗气。刘老成说：“算了算了，我不跟孩子一般见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学田媳妇说：“躲着点有好处。”
学田端下烟簸箩，两人吸了几口烟，刘老成说：“学田，哪天赶集把我的老骡子捎上卖了，少不了你跑腿钱。”学田说：“说跑腿钱就见外了，老成兄弟，我还欠着你一段情分呢。”学田媳妇说：“啥情分啊，还能没完了？吃的吃了，喝的喝了，情分早过了。”
刘老成摇着头说：“媳妇上了床，媒人靠南墙。嫂子说得对，吃了喝了，咱俩情分过去了。”学田问：“老成，你给小满说的哪儿？”刘老成怯怯地看着黑宝说：“不说了，再说，小命就没了。”
学田说：“别不说了，要不，给黑宝提提。”刘老成说：“不说了，谁再说谁是老丈人！”刘老成欠身要走，学田说：“黑宝，送送你叔。”刘老成说：“学田，你有这份心，找明仁去吧。”
黑宝蹲在鏊子跟前，娘摊一个煎饼，他揭一个煎饼。学田媳妇问：“宝啊，你看上小满了？”黑宝嘴里塞得满满的，不停地点头。学田媳妇笑着说：“宝啊，勤快着点儿，别惹你爹生气。让你爹找人给你问问。你看上了小满，小满能看上你来？人家小满多俊啊，你一脸黑皮。”
黑宝说：“小满愿意。”学田媳妇说：“小满愿意，还有她爹这只老公鸡呢。”黑宝说：“我不管。小满说，她自己当家。”学田媳妇咯咯笑了一声，骂道：“宝啊，不出声的狗！”黑宝吃饱了，跳到牲口圈里，呼哧呼哧往外起粪。
钟琪媳妇穿得花花绿绿进了院子，手里挽着个小包袱，喊了一声娘，学田媳妇在灶屋里说：“在这里呢。”钟琪媳妇进了灶屋，学田媳妇坐在鏊子跟前摊煎饼，舀起一勺儿糊子，往鏊子上一倒，鏊子上起了一阵白烟，抬眼看了媳妇儿一遍，问：“出门儿？”
钟琪媳妇红着眼圈儿说：“想俺娘了，去打个逛儿，当天去当天回。”学田媳妇点头说：“问你娘声好。钟琪也去？”钟琪媳妇吞吞吐吐地说：“去吧。趁着现在身子利便，过两个月儿，想去也去不了了。”
学田媳妇一愣，看着媳妇儿，钟琪媳妇抻抻衣摆，脸上腾地红了，娇羞地说：“这两天阴阴阳阳，吃一口吐一口，俺庄里有郎中，去掐掐脉，谁知是不是，兴许肚子里不得劲呢。”学田媳妇说：“正经找人看看，有了正果，跟你娘说一声，叫你娘自在自在。路上慢着点儿，别扭着了。赶着牲口去吧，老远的路呢。”
钟琪媳妇红着脸点头，说：“娘，空着手多不好，您给我两封点心，装装样子罢了，俺娘不稀罕，我再提回来。看郎中空着手，您和爹没面子。”学田媳妇脸上的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媳妇儿跟她要东西，脸上立马不好看了。
光顾着和媳妇说话，火着出来了，差点烧了她的裤腿，狠狠跺了两脚，把火踩死了，耷拉着脸说：“你娘好担待，自己的闺女，说不得别的，慢待了先生，指头就不灵了。”
起身跟媳妇进了正屋，弯腰从粮食缸里扒拉出两封点心，拍打着说：“这两封点心，预备给黑宝说亲事，便宜了瞎眼儿先生吧。”钟琪媳妇讨好地说：“俺庄有恰当的闺女儿，给俺小叔子说说。”学田媳妇说：“你刚成了亲，一年半载选不着他，一年进俩，我可办不到。”钟琪媳妇攥着小包袱走了。
吃了早饭，学田媳妇拉着脸说：“钟琪跟他媳妇走娘家去了。好意思儿，跟我要点心。”学田说：“刚成了亲，看亲家空着手不好看，一封点心不值几个钱，别跟媳妇儿计较。”学田媳妇说：“分家了，各人过各人的日子。”
学田说：“分了家还是你媳妇儿，生分了不好看，咱们当老人的多体谅孩子的难处。”学田媳妇说：“我看不上她的浪样儿，桃花眼！眼皮儿忽闪忽闪，妖精似的，勾引人好样的。从春上成了亲，夜夜不让钟琪安生，才几天啊，钟琪瘦成啥样子了，喝人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