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07)
学田盯着老柳头闺女没眨眼睛,问:“小美啥时来的?”闺女叫柳小美,长了一个风流胚子,也是个风**色,年前老少爷们募集了几个钱,租了一场儿大戏,三天戏没唱完,小美人小心大,看上了个俊俏戏子,戏唱完了,小美不言不语跟唱戏的跑了,唱了一出《凤求凰》。
小美比以前白胖了,身子沾了男人,越发显得俊俏漂亮,肚子鼓鼓的,胸脯儿大大的,学田咽了一口唾沫,问:“小美,你女婿也来了?”小美咯咯笑了两声,说:“俺女婿没胆子来,俺爹说,他敢来,给他掐了去!”学田把老柳头闺女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说:“小美,你爹呢?”老柳头闺女说:“麻子爷家的黄狗,今儿得瘟症死了,俺爹喝狗肉汤去了。”
一听说老柳头没在家,学田的胆子一下子壮了,说:“小美,你一个人在家不害怕?年前,街上死了个要饭的,死了没闭眼。你不知道,月亮天里,要饭的抱着根竹竿满街跑,又哭又唱,吓煞人了。”老柳头闺女叫柳小美。小美捂着耳朵说:“哥,你别说了,瘆煞人了!”
学田心里一笑,说:“有啥怕的,人死了和死狗没两样儿。屈死的女人,白灵儿大,晚上有人听见要饭的亮嗓子,听见打着板儿唱莲花落儿。”小美浑身哆嗦着说:“别说了,快别说了!”学田装模做样地说:“小美,我走了,你别怕,有啥怕的,天上有月亮呢。”
学田要走,小美冲出来,一把把学田拖住了,说:“学田哥,你别走,跟我做个伴儿,等俺爹回来你再走。”学田顺手把门儿关上了,说:“小美啊,哥脸皮儿薄,不是不陪你,怕担闲话呢,孤男寡女,万一出点事儿,哥的名声就保不住了。”小美苦吟吟地说:“哥,我害怕。啥闲话儿啊,我不怕。”
学田一把搂住小美的腰,摸着小美的肚子说:“小美啊,你男人本事儿不小,好好个人儿,看看,把你的肚子弄成西瓜了。”小美吃吃地笑着说:“是个男人,谁没这个本事儿。”学田的手一路下去了,小美也不拦挡,由着学田这个下流痞子乱摸,小美神迷意乱地说:“学田哥,你真稀罕我?”学田说:“当真!我要说谎,走路一溜跟头。”学田说着,偎上身去,刚要和小美亲嘴儿,大门哐当响了一声,学田松开小美跑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天气热,地里原本没活儿,大伙凑堆在槐树底下说话,老麻子云游去了,槐树底下显得冷清了不少。学田、刘老成、霍老三一人一张嘴巴,在树下乱嚼。学田说:“老三,啥时候土改?”
霍老三说:“这阵儿没动静了,怕是春上吧。”刘老成嘿嘿笑着说:“学田,不照盘算了,你老小子置那么多地干啥,将来共了你的产,冤枉煞了。”学田说:“我看谁敢,谁共我的产,我跟他没完。”刘老成笑着说:“蛤蟆咬牙穷发恨,共了你的产,你也没脾气。”
街上过来个大肚子女人,漂亮亮的,走路胯子一扭一扭,像得了不好的毛病。刘老成说:“哪儿的小媳妇,不怕把胯子拧下来。”霍老三说:“老柳头家的闺女。小美不长眼,找了个戏子,戏子不算个人,下九流。”学田说:“老三,你是哪一流?臭种庄稼的,不入流。”霍老三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不如咱庄稼人实靠。”
学田生闲气,啐了一口,说:“实靠的是碌碡。霍老三,你倒有情有义,拆了你的骨头,不值半锭银子,还不是个叫花子呢。”霍老三生气地说:“学田,老柳头是你亲爹?小美是你亲妹妹?”学田说:“你管不着!我愿意咋说咋说。”霍老三说:“我也愿意咋说咋说!学田,你算老几!”两人越说火气越大,刘老成拉了学田一把,两人走了。
路上过来个牵毛驴的,戴着个破草帽儿,照直过来了,到了树下,从腰里摸下个烟荷包,往霍老三眼前一送,说:“吸一口,说说话儿。”来人不认的,跟霍老三一样,也是一张破脸。霍老三抬眼说:“问路吧,上哪?喝了家去喝水。”那人摘下帽子,忽闪了两下,说:“跟你打听个人儿。”
霍老三接过烟荷包,狠狠地按了一锅,点上,吸了两口,说:“味道不错,上豆饼了?”那人说:“买了几十斤喂牲口,牲口卖了,上了烟地。”霍老三说:“打听谁家,有名有姓就行。”那人笑着说:“这庄里有个叫学田的吧?人家给妮儿说了一门亲事,打听个准信儿。”
霍老三刚要张口说两句难听的,三官过来了,三官和学田是没出五服的兄弟,霍老三不好乱说。三官老远问:“打听道儿的吧?”霍老三说:“打听学田的,你跟他说吧,省得说多了。”
三官想起昨晚学田说的事儿,明白了,故意问:“老哥,跟学田是朋友?”那人摇头说:“啥也不是。我是北陈庄的,叫陈老末,你叫我老陈吧。这庄里刘老成给俺闺女说亲事,打听打听老人孩子咋样儿。”
三官打量了陈老末一眼,老陈四十上下年纪,头上没几根头发,眼角长了一个肉坠儿,像吊着一颗老鼠屎。三官说:“这家人忠实厚道,老人是好老人,孩子是好孩子。跟我回家喝口水,我仔细跟你说说。”那人也不客气,跟着三官走了。霍老三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
在门口拴了毛驴儿,扔了一把草叶儿,三官和赶驴的进了家门。天井里小桌儿跟前有茶壶,三官媳妇在阴凉里拆被子,抬头看了老汉一眼,心说,三官没眼色,啥人也往家里领,不定是个看阴阳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