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04）
梁有义站了起来，说：“妹妹，天这么晚了，还来看孩子，难为你了。 ”于小娴尖声说：“哟！我说屯田大气不敢出呢，大哥在这里呢。哥，我是她的婶子，媳妇儿还是我接进门来的呢，说起来俺娘儿俩有缘分，陪她说说话也是正经。当老人的空长了一份心，不定人家待见咱呢。”明华婆婆从里间迎出来，说：“妹妹快里间吧。明华说是去看你呢，我来了就把她挡住了。”
明华叫了个婶子，攥住了于小娴的手，犹豫着说：“婶子，我还怕您赌气不来了呢，我没把您气着吧？”于小娴说：“你别担心我，我还怕把你气着呢，你肚子里揣着我们的孩子呢。当着你公公婆婆的面儿，该说的我还是要说，婶子也是恨铁不成钢。话说重了，你也得担着点儿。”
明华婆婆陪着笑脸说：“小娴，你想多了，当老人的不说，倒是见外了，当婶子的不教训谁教训！”于小娴说：“话儿是这么说，谁不想听体己的话，可这丑话儿总得有人说，年轻人不知分寸，一味的惯着不定有好结果呢。”
于小娴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包，递给明华，说：“俺娘家给我两支老人参，婶子一直没舍得吃它。明华，婶子和你没二心二意，这两支老参孝敬了你吧。婶子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吃龙肝凤胆也不定咋样儿。俗话说，救了病救不了命。命里带不来好福相，到老也是一场空。”
于小娴说的大家都红了眼圈。明华婆婆说：“妹妹也是太操劳了，身子本来虚弱，整天劳神费力，忙得脚不沾地皮儿，还能有个好？妹妹，你也省省心吧，还是身子要紧。”于小娴看着明华冷笑着说：“我巴望了一阵子，谁知娶进个反叛来。”明华红着脸儿，不说话了。
第二天，明华表嫂来看她，说是看明华，意思儿还有不明白的，无非讨要点儿便宜。手里挽着个小包袱，肩膀上扛着毛头。一进门儿，表嫂解开包袱，拿出一件儿小孩衣裳，说：“明华，大姑再好，搁着八里地，嫂子离得近，有事儿你招呼一声，嫂子跑细了腿，也是个应该。”
明华接过来看了几眼，一件儿小棉袄，一件儿小兜肚，嫂子活儿不怎么好，好在是一份心意。兜肚上绣了一对儿交颈鸳鸯，明华心里不大喜欢，嘴上却说：“嫂子的活儿真好，颜色儿多好，鸳鸯身上毛绒绒的，跟活的一样。”表嫂子笑着说：“你不嫌就行，谁不知道妹妹一双巧手！”
毛头把手伸进表嫂的怀里，咧着嘴巴想哭，表嫂开了两粒扣子，把一对大白**拽出来，揽着毛头吃起奶来。明华赶紧掏出两个大钱，踹在毛头腰里，嫂子眉开眼笑，说：“毛头啊，长大了别忘了你二姑，你二姑家有的是钱，吐口唾沫带着油花儿。”明华只是笑。嫂子拽着褂子说：“明华，你看看咋样儿，你给我的花布，找人裁了，穿出来让你看看。”
嫂子人物长得好，今天出门儿，细心打扮了一番，一条青凡士林裤子，裤脚儿不肥不瘦，裤腰收的紧，腰身显出来了，上身一件素面儿红花褂子，裹在身上有点儿发紧，胸脯儿格外的大，不知是褂子剪瘦了，还是身子长胖了，表嫂也不难为情，要不袖子就是留长了，挽了两道袖口，两条白生生的腕子露在外边，腕子上戴着一对儿银镯子。头发梳的光落落的，脑后绾着一个结结实实的小纂儿，别着一根银簪子，簪子好看，吊着一个绿莹莹的玉坠儿，走一步，坠儿一摇晃，别有一番风情。
嫂子的眼睛在屋里转了一圈，问：“没见他姑夫，咋不出来见个面儿。”明华坐不住，嫂子没走的意思儿。明华说：“嫂子，你坐着，我给屯田把东西打点打点。”表嫂问：“屯田出门儿？”明华说：“三番开办了一所学校，屯田闲着没事儿，出去教两天书。”表嫂说：“明华，你舍的他走？你梁家有的是钱，还缺几个散碎银子？跟前没个男人，多冷清啊！”明华懒得跟他说话，挑了帘子进了里间。
屯田在里间里看书，书是看不下去，他不想离开明华。明华找了一只柳条包，几身随身换洗衣物，笔墨纸砚，牙粉、牙缸、马蹄表，东西看起来不多，一一收拾起来，装了满满一包。梁屯田在一边愣愣地站着，眼睛一直没离开明华，明华抿着嘴巴笑了笑，说：“屯田，还有啥没带的，好好想一想，不是三步两步的路，缺这少那，多不便宜。”
嫂子在外间坐着，哄着毛头嚼点心。梁屯田呆呆地笑，明华替他抻着衣领，嘱咐说：“我不在跟前，多照顾自己，按时吃饭，晚上少熬夜，有事儿找二哥找范立田商量，别憋在心里。”梁屯田向外看了一眼，竹帘隐隐映着表嫂的影子，屯田小声说：“明华，我不去了吧？”明华说：“哪行呢。屯田，你想想，二哥那边给你留着位儿，人家信任你，你也答应了，你是大男人，说话不算数可不行。”
梁屯田说：“明华，我离不开你。要不，你跟我一块去吧，咱们在外边租一间小房子。”明华摇着头说：“屯田，从今儿起，你不是梁家的少爷了，你是咱家里的男子汉，将来有了孩子，还指望你养家糊口呢。”
梁屯田说：“明华，我走了，小婶子要是给你气吃，你别怕她。”明华摇头抿嘴笑了笑，说：“你放心吧，人家才不会找我的茬呢。你想想，在这家里小婶子跟谁也说不上话儿，不跟我说跟谁说去，咱俩出来了，大家里的东西，没人跟她争跟她抢，她啊才不跟我生气呢。”趁明华不注意，屯田在明华脸上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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