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03）

    明杰不接，说：“嫂子，这个钱是三哥给水生的，嫦娥姐她能接吗？”淑云说：“让她当个念想，啥时候想嫂子了，拿出来看看，她不接，我先和她断了来往。 ”这个钱在嫦娥的手里攥了两天，嫦娥又把它转到她手里来了。她想，嫦娥姐姐给她，肯定另有意思，明杰戴在了脖子里。
    一家人热热闹闹围桌吃饭，只有明仁娘泪汪汪的，明杰娘劝了一阵儿，想想明杰不定哪一天也出飞了，眼圈儿也红了。明华娘说：“你看看你俩，哭天抹泪的，孩子过门是件喜事儿，老在跟前，天下早没人烟了。一辈子一辈子的人，哪有不出阁的大闺女！”
    明仁娘转啼为笑，自个儿解劝说：“唉！想想也是。在跟前的时候，想赶紧给她寻个人家，找了人家，又想赶紧打发她出门儿，真到了出阁的那一天，心里偏又舍不得了，要不说当娘的心贱呢。”明杰娘说：“嫦娥又不远，啥时候想闺女了，让明仁套上牲口，又走儿子，又走闺女，哪有你这样好的命！想想明杰，女婿在云彩影里，不知哪一天才出阁呢。”
    明华娘大口儿嚼着饭菜说：“明杰这个苦瓜闺女，偏偏找这么一个人儿，云里雾里的。找个野雀，还知道在树杈上做个窝呢。高营长一翅子刮得没了影儿，孟姜女再不济还有一条长城盼着，小高浑身都是腿，千里寻夫，也没个固定。”明杰娘嘴里哼了一声，脸上立时不好看了。
    明华娘哧地笑着说：“你看看我这张嘴，碗口大的馍也堵不住嘴。二嫂，我还想问你呢，你还有没天麻？明美这个小姑奶奶，没一样儿不让人操心，一对白花花的大**，挤不出半滴奶水，孩子整天饿得哇哇哭，人家给了我个偏方，说是天麻炖猪蹄催奶快，这么金贵的东西，咱往哪儿淘换去？昨儿你老三想起来，说你吃过天麻的方子，我想问一声。瘫子家里这个母夜叉，啥事儿也推在我身上。”
    明华娘的话不好听，明杰娘懒得搭理她。明华家里啥东西没有，别说是天麻，人参一筐一筐的。心里不痛快给她，嘴上却说：“有没有我也说不上来了，抽空儿我找找。”还没等吃完晚饭，猛听见外面一阵儿马嘶，大家没太当回事，明礼一头闯了进来，大伙拿着筷子愣住了。
    明仁娘哎哟了一声站了起来，明礼一面笑着和叔婶打着招呼一面在榆树上拴了马，明仁娘笑着问：“明礼，你咋回来了？早几个时辰，也送送你妹妹。”明仁娘说着落下泪来，明礼愣了愣，问道：“娘，嫦娥出嫁了？”明杰娘说：“这会儿还不定到三番呢。”明礼眼圈红了红不说话了。
    明礼洗了把手，坐下来吃饭，明杰娘张了几次口，明礼狼吞虎咽，不好意思开口了。心说，等孩子吃完了饭再问吧。明礼心里像是有事儿，眼光躲躲闪闪的。仲林看着儿子吃饭，明礼眉头紧锁，看谁也是咧咧嘴巴，和上一次来大不一样儿。仲林心里说，这孩子心里有大事儿。
    明杰娘说：“三儿啊，慢慢吃，孩子饿成啥样子了。真是个实心孩子，不论哪儿张张口儿，谁家不打发一顿。”明礼说：“外面的饭再好，哪有家里的香。婶子，在路上还想吃您烙的油饼呢。”明礼吃完了饭，眼睛在院子里踅摸了一遍说：“咋没见嫂子和明杰妹妹？”明仁娘说：“你嫂子身上不好，你明杰妹妹身上不自在。”
    明礼闷头不说话了。明杰娘问道：“明礼，你有没高营长的信儿？这孩子几个月不来信了，不知在哪儿呢？”明礼愣了愣神，迟疑地说：“我也好几月不见他了，前几天有从前线下来的战友，我还打听呢，也没有准确的消息。这一阵儿部队行动频繁，作战任务很紧张，兴许一时腾不出空来给家里写信。”明杰娘轻轻叹了口气，失望地说：“我还盼着你回来，有点儿动静呢，也是一问三不知。”
    到了傍晚，大家慢慢散了。外面蚊子嗡嗡地乱响，明仁点了火绳儿，一家人到屋里说话。仲林问明礼：“明礼，你婶子问你话，你吞吞吐吐，到底出了啥事儿？”明礼眼圈儿一阵发红，语气沉重地说：“半个月前，高营长在桐柏牺牲了。他家里啥人也没有，成殓他的时候，在他身上找到了二叔给他的信，还有一张明杰的照片。就这样，领导委托我来跟家里说一声。”一家人默默看着明礼，明礼捧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大家叹着气，陪着明礼掉了会儿眼泪。明仁娘说：“多好的孩子呀！小高在咱家里嘻笑话生，这孩子看着让人觉得亲，像咱家里一口人似的，咋这么短命！”明仁默默地吸着烟，说：“老三，你住些日子，先不忙着和明杰说，嫦娥一走，她心里不好受。慢慢跟二叔透露透露，明杰先瞒瞒吧。”明仁深深叹了口气，说：“当初不该给明杰提小高，给了她个影子，再给她一个伤口，明杰这一阵子瘦了一圈儿，看着让人心疼。”
    明杰悄没声地进来了，脸上怪怪地看着明礼笑。明仁娘忙说：“明杰，你三哥正说过去看你呢，身上好些了？天热得泼火似的，该不是热着了吧。”明杰两眼呆呆地看着明礼，没回大娘的话，眼睛盯着明礼，说：“三哥，你咋知道嫦娥姐姐今儿过门儿？你和嫦娥姐姐没缘分，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送嫦娥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