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07)
明仁把墙角的米缸移开,米缸下面有一个窟窿,伸手掏摸了一阵儿,拿出一只钱袋来,搁在淑云面前。 淑云呆呆的地看着明仁,这个人还有私房钱?淑云拿起钱袋掂了掂,惊异地看着明仁。
明仁说:“这些钱是明和让我收着的,去年闹慌乱,让我替他做主,无论家里有啥难处,用这些钱开发了出去。眼下顾不得了,挪了这笔钱再慢慢还他。”淑云伸手把钱袋子捂住了,瞪着眼睛说:“他爹,钱是明和的,你不能自作主张,明和兄弟好说话,还有叔婶呢。咱不能蹬着鼻子上脸,我不是不让你用,你也得和明和兄弟知会一声,叔婶跟前你也有个交待。”
明仁不说话,默默地看了淑云一眼,一腚在炕上坐下了。淑云说:“说句掏心窝子话,妹妹出门,咱还怕风光?办得越光趟,哥嫂越有脸。俗话说,小窟窿好补,大窟窿难填。碰上好年月,一天省一口儿,几年下来,也能省出宅子省出地来,赶上这样的年景儿,天大的事儿,还是吃饭要紧。”
明仁捏了一撮烟末,拧起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两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淑云慢慢给他捶打着肩背,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他爹,你别撒急,咱们慢慢想办法吧。”
两人正对着面儿犯愁,娘在天井里咳嗽了一声,说:“明仁,你爹叫你呢。”明仁赶紧披衣出来,到了爹的屋里,爹坐在炕上闷头吸烟,明仁悄悄坐下了。爹说:“明仁,爹给你出难题了。你是老大,你不担承谁担承?”明仁说:“爹,您拿章程,我操办就是,您别操心了。”仲林默默看了明仁一眼,心说,绳子勒进骨头里,你也不吭一声,真难为明仁了。
明仁不敢看爹的脸,爹的脸,比这个灾荒年景还难看。爹反倒噗嗤一声笑了,“唉!眼前跟头一个跟着一个,哪有一天宽松日子?俗话说,虱子多了不咬人。明仁,别愁闷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爹年轻的时候啊,遇着不少事儿,抬头看,一山连着一山,一脉连着一脉,好像眼前真没有出路了,翻过了这座山,前面的路就平坦了。世上的事没个准儿,自己心里可得有个准儿,有个准儿才有盼头。”
明仁眼里禁不住发湿,爹心疼他呢。明仁说:“爹,您放心,我心里有数,我知道咋过这道坎儿。”爹说:“你妹妹的事儿,说起来是小范的事儿,小范明白着呢。你当哥的想啥,我心里明白。你妹妹这么走了,你一万个不甘心。你别忘了,小范是党的干部,他不会带头大操大办,这一条儿你娘不懂,我懂,我心里比你亮堂。时辰不早了,回去睡吧。”
明仁娘嘟噜着脸儿进了小西屋,淑云看着娘的脸色,不敢吭声儿。娘闷坐了一会儿说:“淑云,你爹老糊涂了!你妹妹是模样儿不周正,还是做事儿不本分?要是有个不好,撵出门去倒干净了!凭你三叔三婶子,一分钱看成一面锣,还知道风风光光把明华打发出门,嫦娥哪儿给董家丢人了?”
淑云给娘倒了一碗水,小心地说:“娘,不管爹咋说,您不是有儿子吗?儿子是您亲生自养的,还能离了大把?谁不疼俺妹妹,别说出嫁,出个远门儿,还得裁一身新衣裳呢。娘,您儿子正盘算妹妹的事儿呢,您老别急躁,容您儿子想办法吧。”明仁娘听媳妇这么一说,心里宽慰了不少。
明仁一脚进来,明仁娘急着问:“明仁,你爹咋说的?这死老头子,心眼让痰糊上了。”明仁说:“爹的意思,等范立田个话儿。”明仁娘撇着嘴巴说:“亏你爹想得出来,给人家操办了一辈子婚事,到了自家闺女这里倒没主张了,说出来不怕人家笑掉了大牙。他范立田有啥?一个肩膀两条腿,还指望把你妹妹换几十亩地?”明仁苦笑着说:“还是爹想的周全。”
不等明仁把话说完,明仁娘气不打一处来,先把话头拦住了,“我知道你爷俩想啥,你爹呢恨不得把闺女撵出去,走个净人儿,你两口子怕拉饥荒,背上还不完的窟窿。明仁,嫦娥不是晚爹晚娘,她可是你亲妹妹,你兄妹六个一个包袱里扒的!”
淑云瞪了明仁一眼,说:“他爹,妹妹这么光溜溜地走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当哥哥的哪有说这话的理儿。他爹,咱就嫦娥这么一个妹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横竖给她置办几样儿圆房吧?”
明仁腆着脸说:“娘,您先听我把话说完。小范不是一般人物,他是三番区委书记,哪能和咱老百姓一般见识,我不怕背饥荒,小范不同意大操大办。娘,咱还是等小范个话吧。”明仁娘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