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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04)

    明华苦笑着说:“梁家哪有嫂子说得那么殷实,一把骨头架子,过两年说不定架子也倒了。”嫂子冷笑着说:“俗话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妹妹,嫂子没见识,叫你见笑了,人穷了,狗都不抬眼看你。”
    明华在妗子家惹了一肚子气,晚饭也没吃,静静儿躺下了,他男人翻了一会儿闲书,伸着懒腰想睡觉,明华咧嘴笑了笑说:“你晚一会儿睡吧,天还没黑透呢,万一有人来,不定说啥呢。”
    明华男人叫梁屯田,天生一副好脾气,文化好,教养也好,自打明华进了门,这个人得空儿就黏在她身上,孩子上了身,也一如从前,不给明华半点儿空隙,明华担心伤着孩子,躲躲闪闪,唯恐梁屯田光顾着痛快,把孩子扭着了,几天不让梁屯田上身了。
    梁屯田厚着脸皮笑嘻嘻地说:“落了太阳就算黑天了。春分一过,天就一天比一天长,还是冬天好,吃了饭上炕,上了炕上身。”明华推了他一把,说:“别不知羞臊了!亏你读了那么多书,书读到哪去了,没听说女人是刮骨的钢刀?身子要紧,你好歹安静一阵子。”
    梁屯田腆着脸说:“站在花下死,纵死也风流。”笑嘻嘻地在明华身上乱摸,明华把他的手拿开,转过身儿,干脆不理他了。梁屯田怕把明华惹恼了,只好端灯坐在桌边读书,只是心不在书上,一声接一声叹气,明华躺在炕上暗暗发笑。心说,这个人也忒老实了。
    门前有人走路,轻飘飘的,像一阵清风,小婶子来了,听门儿吱地一声,果然小婶子说:“你看俺侄儿多用功啊,搁在以前,赶个科场,说不定就是头插宫花的状元郎呢。屯田,你媳妇儿睡了?”梁屯田叫了声婶子,冲里间努了努嘴巴。于小娴笑着说:“吵嘴了?两口子没有隔夜仇,屯田,你敢欺负明华,婶子可不依你。”
    婶子嘴巴不饶人,明华赶紧起来了,笑着说:“婶子,您快里边吧。我倒想和他打一架,您侄儿性子,像糨子一样,除了黏糊劲,哪有半点火性儿。”于小娴挑帘进来,明华忙起身给婶子让了个座儿,婶子说:“俺侄儿脾气好,有教养,才不是没捻子炮仗呢。摊上火性子的人,有你的便宜赚?”于小娴拿出个布卷儿说:“今头晌守着老太太,没好意思给你,孬好是婶子的一份心意,你别笑话婶子。”
    明华打开布卷儿,一身宽领敞袖的小孩衣裳,小衣裳前襟上绣着一只麒麟,一只老虎,针线是粗了些,麒麟老虎张牙舞爪,样子挺精神。明华满心里喜欢,红着脸儿说:“婶子忒急了,刚刚有了个影儿,谁知道是男是女?”
    于小娴隔着衣服,在明华的肚子上摸了几把,笑着说:“肚子尖尖的,肯定是个男孩子。我怀你妹妹的时候,肚子像老和尚的帽子——平不沓的。老太太说是个丫头片子,生下来果然是个丫头。”明华说:“我倒盼着是个丫头,和我作伴说话儿,生个男孩子,在怀里是儿子,离了怀就不和娘亲了。”于小娴说:“我还和老太太说呢,明华是个精怪,说话做事儿和别人不一样。”
    明华想起晌午的事儿,陪着笑说:“婶子,没惹恼了您吧?我不是不信您,刚接手了这一摊儿,没抓没落,我想万事儿总该有个底儿,找于大爷问问,媳妇儿怕把这个家管成一把儿笊篱,捞了稠的漏了稀的,不用几年,这个家就完了。婶子,在这个家里,媳妇说上话的就是您了,媳妇哪儿不对,您说给我。”
    于小娴噗嗤一笑,说:“我咋能恼你?要不是差着辈分儿,我拿你当妹妹呢。明华,二叔年纪大了,一点地方说不到,准出差错儿。今晌不是我在跟前,不定他跟老太太唠叨啥呢。二叔没坏心眼儿,终归是个外人,有几个和咱贴心贴肺的。我也看不上二叔,整天抱着个茶吊子,哼着酸曲儿,往后你也离他远着点。”于小娴嘱咐了明华两句,扭着身子走了。
    送小婶子出了门儿,梁屯田依旧回到桌边看书,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明华调笑道:“装样子给谁看?还真和我怄气啊,心里有鬼火,看得下天书去?”梁屯田像得了大赦一样,噗地一声吹灭了灯盏,笑嘻嘻地过来睡觉,明华心神不定,嘿儿嘿儿笑了,明华以为脸上不妥当,摸了一把,梁屯田还在笑。
    明华说:“你这人好没意思儿,平白无故的笑啥。”梁屯田说:“给你根棒锤你倒认了针了。梁家那点儿家产,让小婶子折腾光了,你管得住?明华,换了我,有一口吃一口,没有拉倒。别看梁家的男人不主事儿,心里亮堂着呢。”明华呆呆看着梁屯田,说:“老太太说,梁家的男人是长着脊梁的蛆,你知道的这么清楚,咋不把这个家管起来?”
    梁屯田说:“说和不说一个样儿,不是梁家的男人没用,是老太太不让管。你知道为啥?爷爷年轻的时候,外面有女人,隔三差五往外倒腾东西,老太太一把儿全攥了。她管了几十年,富了娘家,穷了梁家。到了小婶子,还不是顾着她娘家,她嫁到梁家来,于家除了四堵墙,家当让他爹折腾光了,小婶子说她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这话儿不假,她爹吃大烟土,家产儿挥霍净了,还不是靠着梁家度日?”
    明华问道:“老太太不知底细儿?由着婶子胡来。”梁屯田说:“小婶子抓着老太太一大把小辫子,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华,到了你这里,别再查对了,查下去,得罪了小婶子,连老太太也恼了。”
    明华心里像吃了一个苍蝇,老太太让她接小婶子的班,原来是急着给小婶子找台阶,借坡下驴,难怪小婶子推三阻四不让查对账目呢。梁屯田说:“睡觉吧,梦里的东西是虚的,别去想那些事了。明华,我说句真话儿,给你的聘礼地是四十亩,账上却是六十亩,二十亩地早让婶子给他爹打了饥荒了。老于的嘴里没个把门的,婶子说的这才是一句真话儿。”
    明华躺着,自打进了门里,梁屯田不是给他一个膀子,就是一个影儿,穿上衣裳就躲到房里看书,啥时跟她说说心里话?她看着眼前这个一瘸一颠的人儿,心里一阵儿清亮一阵儿发灰,指望这个家,这个家是个空壳儿,没指望这个人,这个人原来是个有主见有胆识的。
    梁屯田说:“明华,我情愿这个家败落下去。我看了几本书,书上说**是迟早的事,均分土地,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梁家早晚要把家产交出去。”明华越听越糊涂,没想到她男人心里,装着这么多事。干脆不睡了,剔亮灯花,静静地听梁屯田说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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