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06)
嫦娥把镯子褪下来,和花布一块包了,说:“晚上你把它给三官叔吧,他没有不明白的。 ”范立田疑惑地看着嫦娥问道:“给你买的,咋交给三官?”嫦娥抬眼白了范立田一眼,笑着说:“说你不懂,比好像比谁都明白,这样算什么,让人家说咱俩私定终身?”范立田傻乎乎地笑,他没想到这一层。
嫦娥开了衣柜,翻出一块布料,打个卷儿递给范立田说:“明华过门,你空着手儿去,婶子脸上不好看。料子是大哥给我买的,你先拿去,给婶子道个喜,等过了今天这个事儿,我再和嫂子说。”嫦娥扭着腰身走了,范立田慌忙掩门出来,嫦娥说:“你稍晚一会儿去,我借故出来的,让人说咸说淡,脸上不好看。”
在三叔家吃了晚饭,范立田进了三官家,三官刚吃晚饭,炕角里坐着学田,范立田进来,学田往里靠了靠,让范立田坐下,说:“范同志,这二年紫镇咋样儿?年轻时候赶过几遭儿牲口市,自大小日本来了,说牲口市没了,好几个年头不去了,老远的路呢。”
范立田和学田不熟,学田不是庄稼地里的人,一年到头赶四集儿,在庄里很少见到他,偶尔见了面点个头就过去了,见学田问他,只好说:“牲口市又立起来了,市面儿不大,没几匹牲口。”学田知道他们有事儿,打了一声招呼走了。
三官媳妇看着范立田手里拿着个布卷儿,心里有数儿,故意笑着说:“小范,跟婶子还认生,空着手来玩多好,拿东西干啥!”小范笑而不答。三官也笑着说:“立田,有事求着我吧。”范立田在炕上坐下,掏出根烟卷儿递给三官,三官接了烟,稀罕地说:“老炮台!有年头没见过了。小范,见到耀先同志了?”三官接在手里翻转着看着,他不舍得吸,在鼻子上闻了闻,夹在耳朵上。
范立田兴奋地说:“耀先同志对咱们的工作很满意,还表扬了你呢。这盒老炮台是耀先同志赏的,给你吧。”三官把烟揣在怀里,笑眯着眼说:“我哪有啥?该表扬的是霍老二和明仁同志。立田,快说说县里的意思。”
范立田说:“县委很支持咱们的意见,要咱们利用今冬明春,放手发动群众,为土地改革作准备。耀先同志说,中央正在筹备一个会议,研究土地改革大纲问题,说不定明年就在全国推开了。八里洼是三番地区的典型,好些工作要走在头里。三官同志,三番区委成立后,我顾不上这么多了,你们多给自己压担子。”
三官点着头,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兴奋地说:“立田,你放心吧,不论工作怎样难做,决不会打退堂鼓。这几天,霍二哥正挨家儿摸查土地,咱八里洼的土地,说复杂也复杂,说不复杂也不复杂。有些地是陪嫁田,有些是聘礼地,有些有地契有文书,有东家有保人,拽拽耳朵腮动弹,难有一个准确的地亩数。”
两个人说了一会工作上的事,三官媳妇在跟前做针线,时不时地瞟一眼三官叽叽喳喳的老鸹嘴,心说,人家小范是有事来的,他倒没完没了了!三官媳妇停下手里的针线,白了三官一眼说:“他爹,光听你说话了,小范和你说事儿呢。你也不问问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就知道磨牙。”三官恍然地说:“是啊,小范,你不是找我有事吗,快说。”
范立田把布卷儿打开,三官媳妇眼前一亮,拿起一对玉镯子凑着灯光看了看,笑嘻嘻地问:“小范,给嫦娥买的吧?”范立田傻笑着,挠着头说:“三官叔,我和嫦娥的事儿,跟组织汇报了,组织上批准了。你给我们串掇串掇吧。”三官媳妇说:“早该如此!董家这仨闺女,要说说话做事儿稳重,还是嫦娥。小范,还是你有眼光,嫦娥长得天仙似的,但凡是个男人,谁不眼馋!”
三官说:“我还以为你们定了呢,听说外面的人,时兴自由恋爱,用不着媒人穿针引线。”范立田说:“俗话说,入乡随俗。我有我的想法,在农村工作,还是按咱老百姓的章法办事,自己另行一套,老百姓觉得咱们不贴心,看起来是个人的事,关系着党的形象呢。”
三官认真地点着头,范立田的话他赞成,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样深远。三官想了一阵,说:“立田,年前就把事儿办了吧,你在三番,嫦娥在村里,结了婚把嫦娥带过去,仲林大哥心里就踏实了。明华比嫦娥还小一岁呢,不也成亲了。”范立田说:“结婚的事过一阵儿再说吧,工作要紧。”
嫦娥在炕沿上坐着纳鞋底,勾着头一句话也没有,不时地抬起头来听听外面的动静。明仁娘在嫦娥跟前搓麻线,低着头说:“明华说走就走了。娥儿,我心里总也踏实不下来,谁知小范有没这个心,整天忙得不见人影儿,你就干等着呀?”嫦娥抿着嘴不说话,眼角挑着一团儿微笑。娘又说:“找个知己的人,问问小范,他没这个意思,咱也早盘算咱这一头。”
嫦娥抬头看了娘一眼,撅着嘴说:“明华是明华,我是我!娘,您咋也和三婶子似的,恨不能把闺女早早打发了。”明仁娘噗哧笑着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是忧愁。明华多好,找了个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真是没福跑断腿,有福家里等。”
嫦娥微微叹了口气,说:“娘,您眼馋了?外明不知里暗,明华心里想啥,您不知道,小门小户的日子过惯了,乍一到人家,伸不开胳膊,蹬不开腿,她还怕应付不了那个家呢。”娘俩说着话儿,猛听大门响了一声,嫦娥脸儿一红,拿着鞋底回了自己的房里。明华娘说:“咋睡得这么早?”嫦娥的背影说:“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