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八荒六合>书库>都市青春>苍茫> 第十二章(05)

第十二章(05)

    范立田说:“霍二叔,你没官名吗?党内不好称呼,总不能叫你霍老二同志。 ”霍老二咧着嘴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咋没有官名?俺小时候还进了一天学堂呢,老师给俺取了个名字,叫霍光复。谁知是啥意思儿。”范立田止不住笑了,问道:“霍光复同志,你咋进了一天学堂,就不上学了?”
    霍老二听范立田叫他的官名,心里不自在,忙说:“立田,你还是叫我霍老二吧,霍光复这名字不顺口,我自己听着都别扭。俺记事儿,爹娘叫俺霍老二,撇了五十往六十里奔了,不改了。说起上学,老师教俺念《三字经》,跟念经似的,我才不当和尚呢,让人浑身不自在,一天没上完,跑回家去了。让俺爹一顿好揍,俺爹给了先生二斗黄豆,上了半天学,冤枉煞了。”
    范立田说:“这个名字好,很响亮,看来先生是有文化的人。光复同志,刚才你想说什么,接着说。”霍老二瞅瞅三官,咂摸着嘴巴说:“立田,举荐家里人行吗?”范立田说:“行,不管是谁,只要愿意为党工作,我们一样欢迎他。”霍老二放心了,没想到组织上这么开通,昨天霍老三还打听啥时候开会,让他一定向范立田说一声,他巴望着和二哥一样成为一名党员。
    霍老二说:“我家老三,就是杀猪的霍老三,别看干着杀猪宰羊的营生,也是一个本分人,要求上进着呢。”范立田对霍老三有些印象,人长得不像霍老二,霍老二身量单薄,霍老三五大三粗,见人的时候硌愣着眼,一笑脸上一堆横肉,脾气有点儿犯浑。
    霍老三娶了一房俊媳妇,人见人爱,赖汉子娶仙女,鲜花插在牛粪上,大约就是说的他。有一年冬天,霍老三清晨起来喂牛,大门跟前倒卧着一双僵尸,看样子是父女俩,吓得魂飞魄散,摸了摸老汉的心口还有一丝热气,把爷儿俩个背到家里,往炕洞里塞了几把柴禾,做了一锅小米稀饭,伺候着父女俩吃了饭,老汉反倒给他跪下了,当面许下亲事,让闺女嫁给这个好心人。
    霍老三受宠若惊,一盘炕上睡俩光棍儿,咋对得起早死的爹娘?霍老三是个实心人,让老汉在家里住下了,一住就是小半年,等老汉壮实了,找了个好日子,和老汉的闺女磕头入了洞房。霍老二常年在外干活儿,回家的时候,看见门脸上贴着一对大红的囍字,家也没进,住进了他家的牛棚。
    范立田说:“三官同志,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三官紧绷着嘴没说话,霍老三是二杆子,忠厚老实,杀猪的在村里名声儿不好,这样的人进了组织,让人咋说?霍老二的意思是让他提出来,他不能睁着两眼说瞎话。
    霍老二见三官脸上不高兴,忙说:“三官,你对老三有看法?一个杀猪的会埋没了党?我还是个掺磨的呢,对党忠诚,为老百姓办事儿,就是好同志,是不是啊?小范同志。”
    范立田说:“光复同志说得对,咱们党是为老百姓办事的,不管他是剃头的,还是掌鞋的,只要愿意为党出力,不管他是啥人,干啥营生,咱们都欢迎他。”三官吸着烟,抬头看了范立田一眼,又低下了头,对霍老三入党,他心里有成见,霍老三就是一个杀猪的,从内心里他看不起霍老三。
    范立田看了大家一眼,说:“咱们的党员成分还不完整,有没合适的女同志?将来还要成立妇救会,没女同志不行。”三官和霍老二都愣住了,疑惑地看着范立田,女人也能入党?女人整天围着锅台转,头发长见识短,能干得了啥?
    范立田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忙说:“不要小看了女同志,女同志也能干大事。部队里好些女同志都是党员,样样不比男人差。在咱们晋察冀边区,女同志带队伍,学文化,忙支前,还有不少女区长,女县长,还有女游击队长呢,她们也是咱们重要的阶级成分。”
    霍老二苦淡地笑了笑,说:“我同意三官媳妇,能说会道,家里外头一把手儿,把三官管傻了。”三官怕媳妇,三官媳妇娘家兄弟一个个人高马大,三官怕老婆不是一天半天,在八里洼算是公开的。
    三官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我是虎落平原。霍二哥,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娘们家咋咋呼呼,茶壶掉了提梁,剩一把嘴了,入了党,总不能让她领着女人们骂街吧。要是女人能入党,我看明杰合适。”一个上午也没商量出结果,大家喝清了一壶茶,会就散了。
    到了傍晚,明仁娘把天井洒扫了一遍,屋里一派闷热,把一张小八仙桌摆在当院里,一家人埋头围桌吃饭,淑云在身边铺了块席子,水生在苇席上爬来爬去,嘴里咿咿呜呜,说着一些他自己才能明白的话,一家人笑声不断。范立田和嫦娥有了这一层关系,虽没捅破,也算是半个董家人,平常帮着明仁干些杂活儿,有时一天两顿或者三顿在董家吃,嫦娥脸上堆满了幸福。
    只要婆婆脸上好看,淑云的嘴,通常是闲不住的,看着嫦娥端着饭碗逗弄着水生玩,舌尖子就有些发痒。淑云看着端碗吃饭的范立田,笑着说:“小范,你们快成亲吧,等你们有了孩子,水生就立地了,到时候,嫂子替你们看孩子。”
    范立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嫦娥嗔恼地撂下饭碗,白了嫂子一眼,红着脸说:“吃饭也堵不上你这张嘴!有影没形的就知道乱说。嫂子,董家就是断了口粮,也不会拿你当哑巴卖了。”
    嫦娥急得满脸通红,淑云笑道:“啥叫有影没形?小范端端正正在这里坐着呢,等拾掇完了大秋,把老榆树刨了,给你做嫁妆。当了女人,哪有不出嫁的?”明仁娘也说:“娥儿,你嫂子说的不差,你别嘴硬,有我和你爹一天,你撒娇使性子,没了爹娘不指望哥嫂,指望谁去!”
    大家吃着饭说笑着,听见大门口有车马声,谁也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听到有人喊娘,猛然回头,明义笑微微地站在身后。天空暗淡下来,月牙儿在榆树稍上隐隐地动,几粒星在天上闪着迷蒙的光辉。
    明仁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朝思暮想的儿子,突然站在了她的面前,她疑惑地问道:“是明义吧?”明义依旧笑着,淑云说:“娘,真是明义兄弟回来了。”淑云抱起水生笑道:“明义,今儿早上咱娘还念叨你,儿子到了跟前,咱娘反倒不认的了。”
    明义接过水生抱在怀里,在爹娘跟前坐下,问了爹娘的安好。仲林说:“几天前让你大哥给你捎信,正巧没往南乡走动的人,今春上爹的身体比不上往年,怕是见不上你了。明义,多在家住些日子吧,今回见了面,下一回不定见上见不上呢。”明仁娘白了仲林一眼,说:“孩子刚到家,你倒不三不四地说起来了,吃五谷杂粮,谁没个头疼脑热?”明义听了爹的话,刚才的兴奋劲儿,一下子下去了。
    水生认生,在明义的怀里扎煞这两只小手,哇啦着哭了两声,淑云忙把孩子从明义的怀里接过来。明义说:“爹,这回我不走了,在三番长住呢。”明仁娘听说明义要在三番长住,心里一沉,问道:“明义,和巧姐闹生分了?我说你大包小包的,当了上门女婿,哪有不生气的?别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我和你爹有你哥嫂照顾着,放心回去吧。”
    明义刚要说话,老冯说:“老亲家,您想到哪儿去了?明义不是那样的人,学校发了帖子,老东家怕耽误了他的前程,打发他回三番教书。”说话的当儿,嫦娥端出两碗面来,明义和老冯一路仓惶,人困马乏。明义和老冯吃着饭,明仁卸了车马,牵到村外遛马去了。
    范立田在一边喝水,刚才看到一家人的热乎劲儿,没好意思和明义搭话,嫦娥瞅了范立田一眼,脸微微一红,说:“二哥,你咋不让嫂子和水彦一块儿来?爹娘想水彦,白天黑夜的念叨。”明义说:“学校还有一摊子事务,你二嫂走不开。”嫦娥悄悄牵了牵明义的袖子,小声说:“二哥,范大哥想跟你说话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