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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节

    辛新和刘志有了亲密接触后,暧昧关系不断。有时,辛新也想收回心好好过日子,可她面对马向东时,立刻想到初次被强暴的情景,也看到马向东不近情理的卑劣和野蛮,她要在情人身上找回女人应该有的幸福和自尊。辛新也考虑到这样下去不是常事,总有被人发现的那一天,她只希望这样的时间长一些,不敢奢望天长日久。辛新动过离婚的念头,但她要考虑到离婚后怎么办,刘屯肯定不让呆,更谈不上能和刘志生活在一起。
    辛新相信,刘志不会嫌弃她,但她非常清楚面对的现实,还没听说有一个贫下中农家的媳妇跳槽到有严重历史问题的家庭中。如果那样做,就意味着从无产阶级革命阵线反叛到地主资产阶级的阵线,家人不答应,乡亲们不答应,社会舆论不答应,无产阶级的专政机器也不会答应。
    辛新非常明白,偷情行为悖逆社会道德,一旦暴露,舆论的谴责和村民们的唾骂会让她无法抬头。她也害怕,如果被马家发现,不但饶不了她,更不会放过刘志。
    刘志没顾及这些,他只把辛新看成马家媳妇,自己的初恋,每一次占有就是对马家的一次报复,而他忽视了报复的后果。刘志没忘记许下的心愿,辛新对他不只是滴水之恩,他要以涌泉相报。而这种满足辛新一时快乐的报恩方式和以偷情报仇的方式同出一辙,最终会把两人推向绝地。
    刘志对辛新说,他一生只会爱一个女人,那就是辛新,还说不再娶妻生子,宁可这样陪伴下去,这样的话让辛新战栗不已。辛新知道刘志不是开玩笑,完全发自内心,但是,她不能回避有夫之妇的现实,也深知这样的畸爱不会持续太久。以后自己怎么办?刘志怎么办?她想过和刘志一刀两断,又怕伤害刘志,又不忍心让刘志离开她,更是舍不得。
    辛新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和刘志接触着,秋天钻高粱地,冬天钻草垛,春天万物复苏,大草甸子上没遮拦,两人的瘙痒情绪随禾苗增长。
    今天,辛新以在玉米地里挖野菜为理由拖延回家的时间,到柳丛中和刘志约会。亲热过后,辛新抱紧刘志,小声说:“我怀孕了。”
    刘志说:“和你一年儿结婚的都有了孩子。”
    “我是响应号召,计划生育。”
    “我不信,你是唱高调。刘占山和马荣都喊计划生育,都生了七八个孩子。”
    辛新说了实话:“我是不想给马向东那个混蛋生。”
    “你说你怀了孕?”
    辛新抚摸刘志的胸,娇声说:“这孩子十有**是你的。”
    “那咋办?”
    “啥咋办?”
    刘志拿开辛新的手,低声说:“马文和我不共戴天,我不想让我的骨肉落入他家。”
    “啥叫落入他家?”辛新说出自己的看法:“在马家生活比跟你刘志生活强,最起码有个好成份。”
    刘志对辛新的话很不满。
    辛新见刘志的脸色有变,她用手轻轻抚揉,小声问:“还记得中学读过莫泊桑的吗?”
    刘志喜欢莫泊桑的,但是,他只能从教科书上接触到《我的叔叔于勒》、《项链》、《羊脂球》几篇著作。每个人的社会角色不同,看待文学和历史的角度不同,接受的思想不一样。刘志痛恨资本主义的等级制度和虚伪道德,也恍惚看到一些民主和自由,资产阶级的民主和优越的社会主义民主不能相提并论,最起码强于**的封建王朝,强于缺失信仰、没有道德标准的旧社会。
    故去的莫泊桑也在打倒之列,刘志觉得自己的思想还不够成熟,不好对名著妄加评论。
    辛新问:“罗老师怎么讲了?”
    “我忘了讲得啥。”
    “讲百年前的法国,阶级层次明显,平民为了接触贵族,往往让年轻美貌的妻子和贵族男人睡觉,有了孩子还要庆贺。因为这个孩子具备贵族的血统,这个家族也跟着沾光。”
    刘志觉得这样的比喻不恰当,他说:“罗老师代表地主资产阶级,她的话不可信。”
    “罗老师是按教材讲的,应该可信。”
    刘志故意抬杠:“教材都是封资修的黑货,全部受到批判。”
    辛新笑了笑,诡秘地说:“你的孩子生在马家,他就是贫下中农,用不着再教育,就是响当当的无产阶级,可以当兵,可以做很多事情,还可以上工农兵大学,还能……”辛新对孩子的前景充满希望,想把内心的“还能”都说出来,看到刘志的眼睛在变斜,她不再往下讲。
    刘志说:“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跟马向东叫爹。”
    辛新没说话,她开始整理弄乱的衣装。
    刘志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哥哥和同学打架失了学,后来听说,打架的事不重要,是我爸爸说了错话,得罪了领导,校长的一句话,阻断了一个上进少年求学的路。后来我爸爸的问题得到澄清,我家刚刚过上平常的百姓生活,又开展反右运动,父亲逃离,我家头顶压上一座大山,但是有我哥哥在,我们还能擎得住。后来哥哥也摊了事,家里剩下的不是老就是小,在野菜都吃光的情况下,吴有金、马文,还有那个改名叫朱世文的刘辉,给我家升了成份,把我家推下地狱还不饶,斗我妈,差一点儿把我打死。如果灾难就这样结束了,我还可以原谅他们。灾难还在继续,就因为一个地主成份,我的眼睛被打斜,刘喜死里逃生,我奶奶离开我们,我妈的腿落下残疾。我哥哥回来后,我家的成份落下来,可吴家和马家的人还不放过我们,他们捏造一个保长,说给外调人员,把这顶大帽子扣在我爸爸头上。就因这,我不能考高中,中专也不接收我。你说说,这么深的仇恨我能不报吗?如果能把我恨的人都置于死地的话,我可以豁出性命!”
    辛新只知道刘志出身不好,没想到他有这么凄惨的经历。辛新知道刘志恨马文,也想到他未免有些偏激,非常认真地解释:“外调的事应该保密,你不能肯定是吴有金、马文提供的黑材料。”
    “不是他们还有谁?”
    辛新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太阳藏在柳丛后,晚霞把柳梢映红,辛新急着走,抚着的小腹说:“已经做胎了,我也不知该咋办?”
    刘志也拿不出主意。
    辛新说:“不管你和马家的仇恨有多深,千万不要加害孩子。”
    “这要看是什么仇,谁把我打一顿,打得再重我都可以忘掉,而这种仇要延续几代人。可是……”
    “可是什么?”
    “你真怀了我的孩子,我还真不知怎样面对。”
    柳丛里传出“扑啦啦”的响动,是奓绒的野鸡发生声音,辛新催刘志走。刘志说:“你先走,等你进家我再从这出去,以免被村里人看出破绽。”
    辛新开着玩笑说:“你家都该吃晚饭了,你还在这里饿着,图个啥啊!”玩笑归玩笑,辛新也怕这样的话刺激刘志,随即改口:“刘志,我知道你对我好,但这样下去会耽误你,信我的话,你找个对象吧,成个像样的家。”
    刘志没吭声。
    “找个差一点儿的,能陪你睡觉就行,生了孩子总不至于和别人叫爹。”
    辛新想在临别时用玩笑话逗一逗刘志,让情绪轻松一点儿,她迈出两步,回过头笑看刘志,刘志的黑眼仁往一起靠。辛新不敢再深说,对他做个鬼脸儿,匆匆走出柳丛。
    辛新背得野菜少,琢磨着怎样糊弄马向东,在村口,看见马向东往小队去。小队的院子里聚了很多人,刘辉对着刘占山大声喊叫,辛新一阵窃喜,觉得马向东不会过问她为啥回来晚。
    刘辉和刘占山吵架是因为队里禾苗的事。
    刘占山当队长,想出了一个自以为高明的主意,种了二百亩大散穗高粱。
    大散穗高粱长得高,秸棵壮,成熟后的簚子是扎笤帚的原材料,秫秸可以编席,也可做房盖。大散穗的米比杂交高粱米好吃,刘占山想让社员改善一下生活。但是,大散穗高粱产量低,比晋杂五低四成多。
    大散穗高粱好伺弄,抗灾害,特别抗水灾,就是涨水年头,也会有收成。刘占山让刘仁拨弄算盘子,算出的结果是每亩大散穗高粱的经济收益顶两亩杂交高粱,刘占山拍了板,换来大散穗高粱籽,在赵家壕播种。大胖子提醒他:“这可不是大白话的问题,动真的了?小心你的乌纱帽。”
    刘占山贬斥他:“我大白话咋地?让你白活你还白活不出来。我在朝鲜见到的大官儿现在都坐在人民大会堂,你懂得啥叫大会堂吗?那真宽敞!把咱刘屯全装下还有余缝。我当队长,是临危受命,抓革命、促生产,为社会主义种田,不然这么点儿小官,挣半个眼都不喜得看。”
    大胖子认真地说:“白活大哥,我可不是逗弄你,你要认清形势。现在是以粮为纲,打好农业翻身仗。你种产量低的大散穗,是对抗上级的指示精神,有人追查,你还得逃跑。”
    刘占山知道大胖子说的是好话,他故意反驳:“大散穗好吃,你不吃咋地?那好,今秋分粮时,全给你晋杂五,把你那份儿喂牲口。大散穗浑身都是宝,革命事业离不了,你懂不懂?”虽然刘占山和大胖子斗嘴,他还是多个心眼儿,把大散穗高粱种在不易被外人发现的赵家壕。
    在社会主义的广袤土地上,广大社员抛撒汗水,他们不但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还要为帝国主义国家和亚非拉贫苦民众做贡献。然而,总有那么一部分人在挖社会主义墙角,他们满脑子资产阶级思想,一有时机就兴风作浪。他们为个人养鸡养鸭,用粮食喂猪,更有甚者,养足劲儿为自家种小开荒和种自留地。自留地是刘邓路线的产物,是资本主义的大尾巴,暂时没割掉,是留给社员种粮,有人种上经济作物,还有人偷着种黄烟。生产队的土地归国家所有,种植计划由领导安排,有的小队干部钻空子,私自种上小麦等细粮作物。也有的像刘占山一样,种了些油料作物和大散穗高粱。资产阶级在社会主义中国抬头,无产阶级不能坐视不管,上级下来指示,一定煞住资本主义复辟风。省里通知县里,县里传达给公社,胡永泉让宣传干事形成条文,明确指示:每大队必须抓两到三个典型,速做处理,上报公社。公社怕基层干部应付差事,通知各工作组监督,帮助大队完成“打私扫资”的艰巨任务。
    大队革委会主任孔家顺深知资本主义在各小队的萌芽倾向,要铲除势必极大地损害广大群众的切身利益,正在他挠头之际,刘辉带来信息,把刘屯的二百亩属于资本主义性质的大散穗高粱摆在面前。
    对刘辉来说,把这二百亩高粱苗毁坏掉,不只是掐资本主义苗头和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小事情,而是肃清**、邓小平反革命路线的大手笔,为国为民,功在千秋,对自己,又上了一个台阶,胡永泉也会高看一眼。
    孔家顺和刘辉的思路不一样,他首先想到的是刘占山怎么办?把二百亩高粱苗当做资本主义毒草砍掉很容易,那样,刘占山就成了走资本主义的典型。打击刘占山,就要牵连到刘占伍,如果把刘占伍牵连下来还好说,可问题远不是这么简单。刘占伍目前的官职不及大队革委会主任,但他在上边,近水楼台先得月,凭势力能保护刘占山。不想得罪刘占伍,就不能深纠刘占山。
    孔家顺本来就挠头,刘辉一来,他把头挠得更厉害,挠得说话都不连贯:“刘屯,刘屯嘛,二百亩高粱苗,啊,二百亩呀!是不是?毁掉了啥也种不上,太白瞎,太白瞎啊!对不对?”孔家顺盯住刘辉,看一会儿,又说:“凡是资本主义的东西,坚决除掉,决不吝惜!”他又以商量的口气对刘辉说:“刘屯的资本主义已经露了头,必须做为典型打下去,上级要求我大队整出两到三个典型,我们决不落后,是不是?两个太少,最起码要抓三四个,也许还多,对不对?这样行不行?刘屯的事你全权处理,我在红岭继续深挖,坚决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
    刘辉也想到孔家顺把难啃的骨头推给他,正合他的心意。铲掉二百亩资本主义的毒草,那可是轰动全公社的大业绩,尽管实施中不会太顺利,但是,这个大功也要独吞。刘辉也想到了刘占伍,但是他不怕,暗自说:“有胡永泉在上边,刘占伍蹦跶不起来,等我大功告成,刘占山哥俩都得完蛋!胡主任能把我安排在公社更好,回大队我也该和孔家顺造平杵了。”
    刘占山也听说割资本主义尾巴,没想到运动来得这样快,没来得及确定逃跑还是坚持,刘辉就让他召集全体社员开会。
    刘占山恨刘辉,也没把这个工作组长放在眼里,瞪着眼抵制刘辉的蛮横,和刘辉大吵大叫。
    刘辉强调:“上级明确指示,要普及晋杂五,你种大散穗,是走资本主义道路。”
    刘占山指着刘辉的鼻子问:“哪棵高粱上写资本主义了?晋杂五也没写社会主义,都没标明白,我愿种啥就种啥,你朱世文管不着!”
    刘辉的政治思想教育,一贯使用高压的蛮横手段,有过被抛弃的感觉后,工作上有了进步,在发威前想和刘占山摆摆道理:“你知道晋是哪?”
    刘占山被蒙住,连眨三次眼,也没“白活”出具体位置。
    刘辉说:“晋是在昔阳县,这个政治常识你该懂。伟大领袖**教导我们,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大寨是啥?大寨就是红旗,**树的,大寨管着晋。”
    围过来的社员虽然认同刘辉的政治理论,但是,也听出理论联系实际中出现的漏洞。没人出面揭穿,听刘辉把他的政治理论往下深入:“学大寨是**的英明指示,也是各级领导的伟大号召,凡是领导号召都是社会主义,领导号召种晋杂五,你必须贯彻执行!你对抗领导,就是对抗无产阶级政权,再不悔改,无产阶级的铁拳就砸烂你的脑袋。”
    刘辉把无产阶级的铁拳舞了十几年,挥得没有震撼力,连大胖子都敢犟嘴:“我说朱工作,种大散穗时你也知道,当时你干啥了?现在用铁拳砸咱们的白话大哥,可有点儿不讲理吧!”
    “你少说话!”刘辉向大胖子发威:“别觉得小罗圈儿摘了帽你就没事,再洋棒还让你当富农。”
    提到往事,大胖子把内心的仇火燃起来,大声对刘辉说:“你没那个能耐!”然后小声嘟囔:“朱家湾的野王八犊子,你也没几天欢实。”
    虽然声小,刘辉听得清楚,这位长期从事阶级斗争的朱工作,也有一定的“政治修养”,他不怕大胖子,他要顾及和公社领导平起平坐的刘永利,不想和这个不堪一击的小人物斗气。
    刘辉命令刘占山:“你立刻把全村社员召集来,连夜把二百亩高粱苗砍掉!”
    刘占山说:“二百亩秧苗,一夜砍不完。”
    “白天继续砍,连轴转,啥时砍完啥时收工。”刘辉见队里的社员都愣着眼睛看着他,又说:“这是政治任务,谁敢抵制,谁就是阶级敌人!”
    刘占山憋了一肚子气,又觉得凭“白话”对这个政治无赖不起作用,他问:“朱工作,你看着秧苗被糟践,不心疼吗?”
    “宁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苗!”
    这是一句彻头彻尾的政治口号,让刘辉用得非常贴切。
    要是以往,刘占山会火冒三丈,而现在,他也知道问题严重。刘占山强压怒火,很客气地对刘辉说:“朱工作,我承认种大散穗犯了路线错误,你给我机会我就改,实在不行我去打罪。可这二百亩秧苗没惹你,它们也不知道什么主义,你高抬贵手,留下它们吧!到秋天,咱都能尝到好吃的高粱米。”
    “不行!好吃的高粱米是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坚决毁掉!”
    刘占山还想说服刘辉:“朱领导,你也该想一想,现在把秧苗毁掉,种什么也不赶趟了,二百亩地颗粒不收,也会影响农业翻身仗。”
    “我不管,影响农业翻身仗的责任由你负,我是执行政治任务,政治工作压倒一切!大散穗高粱是资产阶级,必须连根拔掉!”
    刘占山实在憋不住,想用革命理论把刘辉的革命理论压倒,又觉得不解渴。他想骂,琢磨着骂什么最合适,这当口,刘奇站出来说话:“我说刘辉,你也是个庄稼人吧?就算你当了干部,也不能忘本,你爹可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伺弄这二百亩高粱,铲了五遍地,社员们流了多少汗水!二百亩啊,不是小数目,大散穗高粱也能打八万斤粮。八万斤,咱刘屯全年的口粮!你把秧苗毁了,等于颗粒无收,你拿什么支援国家建设?拿什么支援亚非拉?你的政治都是空话!”
    刘奇像有病,说话没力气,刘辉也没把他当回事:“得得得,我跟刘占山对话,别人少插嘴。”
    刘奇往前靠,站到刘辉的跟前说:“我不是多嘴,我是说句公道话,你不要为了个人目的毁掉集体的秧苗!”
    “去你的,你不是队长了,还装什么大瓣蒜?”刘辉说着,胳膊一横,挥到刘奇身上。刘奇向后倒,被刘强扶住,刘满丰冲到刘辉跟前,抓住他的脖领。
    此时的刘辉,又一次被革命烈火烧得激情澎湃,在怒气冲冲的刘满丰面前表现得格外坚强,他没碰刘满丰抓他衣领的手,厉声问:“你想干什么?”
    刘奇叫刘满丰不要惹他,刘满丰松开手。刘辉见刘满丰没敢把他怎么样,更加气盛,对刘满丰说:“别跟我耍英雄,我不认识你咋地,有能耐别从大辽河逃走啊!”
    刘满丰扬手给他一个嘴巴子,刘辉想还手,被刘强抓住手腕,刘辉把怒火烧向刘强:“你他妈算老几,还敢向我伸手,在刘屯,没有你立脚的余地!你当过地主,还……”刘辉想借抨击刘强挽回局面,可他觉得手腕像断了一样疼,用眼溜一下四周,马向前瞪圆眼盯着他,要不是付亚辉看得紧,马向前会立刻扑上来。
    刘强觉得刘辉腿哆嗦,松开抓他的手。
    刘辉连夜跑到公社,没敢去惊动胡永泉,他找到铁匠铺,和孙有望在火炉旁挤了一宿。刘辉知道公社机关的作息时间,不到八点,见不到工作人员,胡永泉如果不值班的话,来得还要晚。刘辉手里没礼品,不能去领导家,想找个地方吃口饭,唯一的小饭馆儿也是八点钟开门,盼到吃饭时间,刘辉又舍不得钱。
    两个黑面馒头一碗菜汤两角五分钱,还要半斤地方粮票,刘辉又能吃,六个馒头下肚还不觉饱,算一算得五角五分钱。五角五分钱是刘辉一天的工分儿钱,那还得好年头。
    刘辉囊空如洗,只好流着口水离开。
    人在富贵时不会因吃不到黑面馒头而懊恼,和平民百姓相比,刘辉也属于富贵人,但是,他把所有的积蓄买了酒和鸡蛋送给胡永泉,谋得工作组长的职务。刘辉在吃不起黑面馒头的情况下,也明白了一个哲理:“我给胡永泉送礼,是因为胡永泉有权,我可以在他的权柄下得到好处。我用舍不得买馒头的钱买一个工作组长,也要利用工作组长的职务弄顿馒头钱。”
    在公社革委会主任办公室,胡永泉接待了刘辉,亲自拿把椅子让他坐,刘辉不敢,胡永泉说:“咱俩在一起工作多年,老同事了,不要客气,也不要把我当领导看,坐吧,坐吧。”
    公社一把手把刘辉称为同事,使他感动得手足无措。刘辉坐在胡永泉递过来的椅子上,把两人的交往历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胡永泉当工作组长时,他是队员,胡永泉当治安助理时,他还是队员,胡永泉当了副社长,他的队员身份不变,两人地位变得悬殊,关系也就明显变化。胡永泉当组长时,他们可以吃住在一起。胡永泉当了副社长,见一面都困难,让见面,他要拿出仰望的姿态。现在胡永泉当了革委会主任,刘辉险些丢掉饭碗,要不是老娘留下一枚戒指,他真的没有见胡永泉的机会了。刘辉想不通,为啥别人直线上升,而自己总停留在一个位置上,他感到悲哀,忘了先和领导搭话。
    胡永泉问:“你私自找我,为了你个人的事吧?”
    “不、不。”刘辉揉揉眼睛赶忙说:“是公事。我在刘屯割资本主义尾巴,遭到刘占山等人的抵制。”
    “刘占山等人,还有谁?”
    “还有刘强、刘奇、大胖子,还有马向前。”
    胡永泉对这些人有印象,又很模糊。
    刘辉说:“刘强,就是那个啥也不怕的大个子,去年和专案组作对,被带到公社专政,也不知为啥又给放了?那小子出身不好,又娶了地主家的女人,思想非常反动,应该借这次割尾巴的机会,把他抓到群专组。”
    “群众专政领导小组改名了,应该称基干民兵无产阶级专政指挥部。”
    “对、对,是应该这样叫。”刘辉觉得名字长太绕口,又问:“简称怎么叫?”
    “没有简称,觉得太长的话,就叫指挥部吧。”
    刘辉说:“应该把刘强抓到指挥部来专政。”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胡永泉点点头。
    刘辉说:“也该把马向前抓来专政。”
    “马向前?”
    “我和你说过,马向前是二倔子的儿子,对你恨得咬牙切齿。”
    胡永泉看着刘辉,很不高兴,而刘辉觉得革委会主任感谢他的提醒。
    胡永泉说:“我做为一名领导干部,人民公仆,所做的工作都是为国家、为人民,对个人是没有恩怨的,人民会理解的,现在不理解,以后也会理解的。”
    刘辉不相信胡永泉有这么高的思想境界,但他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在您的教导下,我也懂得一个道理,不能因个人恩怨影响革命工作。”
    胡永泉心里说:“你懂个啥?”嘴上问:“你刚才说,刘屯出现了资本主义尾巴,这个尾巴有多大?”
    “老大了!刘占山用二百亩地种大散穗高粱,二百亩,二百亩啊!”
    胡永泉问:“大散穗高粱咋回事?”
    刘辉急忙解答:“上级号召种晋杂五,这是高产作物,而刘占山倒行逆施,种上二百亩低产高粱。”
    “这个刘占山脑子有问题吧,怎么高产不种种低产的?刘屯的广大社员群众为啥不起来抵制?就算社员觉悟低,工作组和大队干部也该出面阻拦!”
    刘辉说:“大散穗高粱虽然产量低,可是,秫秸、簚子都能卖钱,收益比晋杂五还要大,而且米好吃,刘占山用这些麻痹广大革命群众。”
    “这就是你要割的资本主义尾巴?”
    “对呀!上级要求我们以粮为纲,打胜粮食翻身仗,刘占山把眼睛盯在线上。钱是什么,钱就是资本主义。”
    胡永泉觉得刘辉又犯了可笑的老毛病,这些大道理应该领导说,他却讲得呱呱叫。胡永泉问:“孔家顺为啥不管?”
    “孔家顺说他在红岭继续深挖,把刘屯交给我,我看他是耍滑头。”
    “你是怎么做的?”
    “我让刘占山把二百亩的秧苗全部铲除,刘占山不听,还召来一些反动分子围攻我。”
    “你屈服了?”
    刘辉拍着胸脯表示:“干革命就不能怕困难,不把刘屯的资本主义连根拔掉,誓不罢休!”
    胡永泉托着下巴自言自语:“二百亩,二百亩啊,损失太大了!”
    刘辉曲解领导的心思,他说:“二百亩大散穗高粱,少打老鼻子粮了,这个责任应该让刘占山负。”
    “这是历史责任,责任太大,谁也担负不起啊!”
    刘辉还是不明白胡永泉话中的含意,他说:“把刘占山、刘强,还有那个挂着党员招牌的刘奇都抓来,让他们共同承担。”
    胡永泉说:“不是那么简单,你揪出的资本主义尾巴太大了,不是一刀就能割掉的。”
    刘辉暗暗高兴,觉得他的成绩得到领导的承认,看来这巴掌没白挨。他向领导表决心:“有无产阶级专政的利刃在手,多么大的尾巴也能割掉!”
    胡永泉斜看着刘辉,好像在说:“你有那么大能耐,为啥不自己割,到公社找我干什么?”
    刘辉说:“我这个工作组长权力有限,您下个指示,再给我派几名得力助手,我保证把这二百亩资本主义禾苗连根拔掉。”
    胡永泉站起身,推开办公室的门向院里看。公社一把手的院落非常清静,甬道旁的草木郁郁葱葱,月季花盛开在花坛里,几只蝴蝶飞来飞去。
    他返回座位对刘辉说:“最好是把资本主义消灭在萌芽之中,长成禾苗,就不好办了。”
    “您是我的老领导,有着丰富的革命经验,用**思想武装头脑,没有做不成的事。”
    刘辉本意是讨好领导,却让胡永泉非常不满,他埋怨刘辉没事找事,抓了块烫手的粘糕扔给他。
    上级下来指示,要煞住资本主义风,目标笼统。胡永泉要求各大队抓两到三个典型,也是应付差事。聪明的基层干部都能正确理解上级的指示精神,反应慢的试着去做,参照别人的做法再看领导的眼神。刘辉急于立功,把刘屯这个扎手的刺猬当做大鱼捧给胡永泉,胡永泉在为难的同时,暗骂刘辉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种。
    都说仕途艰难,让很多人耗尽所有而一事无成,这些人和刘辉一样,缺乏揣摩领导内心的本领。凡领导都善声东击西,有时言行不一致,做的和说的不一样。要想把领导打对好,是一门很深的学问,需要认真专研。就像溜须拍马都是讨好领导的方式,因领导的个性不同,才有溜和拍两种做法。有人说,当官儿的都是能人,这话不假,因为他们能够用超人的智慧和他们的领导周旋。刘辉认字少,总琢磨不透胡永泉的心思,而且见识短,还用老眼光看待现在的革委会主任,还认为胡永泉喜欢鼓捣事,没想到公社一把手要得是安定团结。
    刘辉把带有资本主义性质的二百亩高粱摊在胡永泉面前,确实给领导出了个大难题,下令毁掉很容易,二百亩地颗粒无收,不好向世人交待。不砍吧,要负政治责任,上级追查下来,就有丢官的可能。胡永泉再三斟酌,下了砍掉的决心,他让刘辉通知孔家顺,如果刘屯人自己不毁掉,就动用学校里的学生。
    黄岭学校接到通知,要求领导带队,全体师生到刘屯和资产阶级做斗争。斗争的武器是每人一把镰,把二百亩带有资本主义色彩的高粱苗拦腰砍掉。附近的几个学校也派高年级学生参加,各学校之间开展竞赛,看哪个学校成绩大。
    刘屯小学要加入这项活动,马向前让付亚辉请假,付亚辉说影响不好,马向前把她堵在家,大声吼:“我不让你去,你就不能去,嘿、嘿也好,有差错我担着!”这是马向前第一次对付亚辉发号施令,付亚辉也是第一次听他的指挥。见付亚辉请了假,贾孝忠也找个理由没参加,其他几位老师都是外村人,跟着学生应付差事。
    刘喜的班主任于老师病得走路困难,贫宣队领导不愿让他当累赘,留他护校。刘昭义老师是颂扬伟大领袖**的先进分子,到县里巡回做报告,其他老师也没来齐。
    各路队伍打着红旗,唱着语录歌向赵家壕集聚,先到的人并不急于下手,而是等人员到齐后再统一行动。
    八点半,从刘屯来了一行人,规规矩矩地站在地头,他们是以刘晓明为代表的四类分子,各个低着头,陪同二百亩资产阶级高粱苗,向朝气蓬勃的小将们请罪。
    八点四十分,总指挥讲话,用了短短二十分钟,详细讲明了砍毁二百亩大散穗高粱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
    九点整,公社文艺宣传队来地头表演,何英子再次在家乡露面。
    为了适应全国上下学唱样板戏的需要,胡永泉委派满天红组建样板戏宣传队,满天红向各大队征收精兵强将时,想到了刘屯的何英子。虽然段明辉做为八三一的首领在武斗中阵亡,由于何英子没和他办理结婚登记而不受牵连。何英子长得秀丽,嗓门儿又好,做为专业人才被满天红看中。
    何英子被马文凌辱后,更觉得无颜也不敢见乡亲父老,在家里封闭一段时间后,便以回婆家为借口离开刘屯。一个孤身弱女子,安身是一个大问题,她试着找男人,没有一个真心对待她。何英子心灰意冷,想投进小南河结束一生,她又狠不下心,再回刘屯时,身心满是创痕。
    何英子回到村里后,风言风语传到她的耳朵里,说她在外面混荡,说她找了无数男人,也有人想起新名词,说她是“马子”,刘辉还明目张胆地“请”她到土房里睡觉,遭到拒绝,村里人说她嫌刘辉穷。
    中国人在破四旧的同时又崇尚老传统,在鼓动和强迫儿子斗争老子的同时又把遗传学应用到极限,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何英子的母亲是破鞋,何英子是“马子”就顺理成章。何英子在遭受几次打击后也默认这一点,既然村里看不起她娘俩,她就破罐子破摔,也不再羞涩,可以用笑脸面对向她泼脏水的男人。
    正在何英子麻木地混日子的时候,方枝花通知她到公社宣传队报道,她又开始新的生活。
    何英子不但表演才华出众,还能毫无顾忌地和男性队长交往,很快成了宣传队里的骨干。这次来刘屯表演节目,是选唱《红灯记》里李铁梅的唱段。
    十点整,太阳升到头顶,光线足,把土地烤得烫人。总指挥在树阴下发布讨伐令:“革命的同学们,红小兵战友们,向资产阶级开战的时刻到了,勇敢前进吧!”
    老师们在树下乘凉,几百把镰刀扫向高粱地,二百亩禾苗在禾苗一样的孩子面前夭折。
    学生撤走后,刘辉召开全体社员大会,怕社员来不齐,让宣传队在批判会前做了汇报演出,何英子唱罢《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四类分子垂头上场,刘辉让他们立正低头后,宣布批判大会正式开始。
    社员们用目光寻找批判会的主角刘占山,不见人影,多数人认定,“大白话”又玩儿老伎俩。刘辉见刘占山没来批判会场,他倒挺高兴,这种缺席批判没有干扰,有利于展示他的讲演才华。
    刘辉也知道毁苗会影响全体社员的收入,为了防止众怒,他想在会上做一番解释,因为任何经济利益在政治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为了防止有人捣乱,他让马向东领着治保队员保卫会场。刘辉还有顾虑,怕马向东不敢惹马向前,他用眼扫一遍会场前排的人员,不见马向前,心情稳定很多,便开始讲话:“刘屯的贫下中农同志们,革命战友们,我们毁掉了二百亩资产阶级的高粱苗,是万不得已的事情,地主资产阶级太嚣张了,逼得我们这样做。说句心里话,二百亩颗粒无收,我也心疼啊!”刘辉想学一些领导的做法,讲到动情处,虚心假意地抹眼泪。可是,他没有那么深的造诣,捂把脸,面目变得狰狞。刘辉大声说:“政治工作是一切工作的生命线,为了无产阶级的革命利益,这些苗毁得值,毁得好!阶级敌人敢反抗,坚决打下他的反动气焰!”
    ……
    刘占山是资产阶级坏分子,明知他的罪行严重,又逃了,无产阶级布下天罗地网,逃到天边,也要把他抓回来!“
    “我没逃!”刘占山在会场后面喊:“我刘占山走南闯北,和美国鬼子拼刺刀,从来没怕过谁!”随着喊声,他走到前面,对着全体社员说:“我刘占山种大散穗高粱,和刘邓穿一条裤子,为大家弄几个钱儿花,走的是资本主义,钱多了就修正,大鼻子有了钱就扑拉毛斯。我的错误严重,大家使劲批吧!狠狠批,把资本主义批回老家去!”
    刘占山的突然出现,刘辉没有料到,他在慌乱中要压住阵脚,大声纠正刘占山的话:“不是错误严重,而是罪行严重!”
    刘占山瞪着刘辉说:“是罪行严重,你批吧!”说完指着刘晓明:“有能耐把我批到他们一伙去。”
    刘辉看见马向东和治保队员都在场,表现得很强硬:“用不着我批,让广大贫下中农批判。”他可着嗓门儿喊:“资产阶级坏分子就在这里,谁先批判?”
    没有人发言,包括和刘占山作对的马向勇也不愿和刘辉站到一起。
    刘辉处于极端尴尬的境地,恼怒中带出骂人的脏话:“都是些什么犊子,一点儿政治觉悟也没有,没有人发言,咱就不散会,看谁能挺过谁?”
    “老连长”第一个挺不过,他在人群中说:“我说朱世文,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们拉家带口的和你熬不起,刘大白话走资本主义,他也是为集体好,我看比嘴上说得好听、不干正事的人强。”
    “住嘴!”刘辉冲着“老连长”吼:“没有你的发言权!”
    “我是贫下中农,谁也剥夺不了说话的权利。”“老连长”不服刘辉,又说:“刘大白话没啥正经能耐,不是白话大鼻子就是吹牛上朝鲜,当个破队长,就该听上级的指挥,朱工作让你种啥你就种啥。我不是替刘大白话说话,我是气不平,种地的决策你朱世文也参与了,现在把罪过都推到刘大白话一个人身上,我看不地道!刘大白话领头走资本主义,你也得检讨你走的主义。”
    “老连长”借开会的机会奚落刘占山,一口一个“大白话”,气得刘占山直瞪眼。但刘占山心里明白,“老连长”只是借机解口气,真正的意图是替他说话。
    刘辉被“老连长”呛得火冒三丈,指着老连长骂脏话:“你他妈少放屁!”他也没忘洗清自己:“种地的事我不懂,当初是受了刘占山和你们的欺骗,要知道种大散穗高粱是走资本主义,我一定坚决制止,绝不会有这样的后果。”
    社员们虽然对刘辉的辩解不理解,迫于刘辉工作组长的身份和政治高压,没人再说话,刘占山也做了罪行交待。
    刘占山说:“种大散穗高粱,走的是资本主义,大散穗高粱又高又大,跟大鼻子差不多,中国整进来那么多大鼻子,一些娘们儿就得修正。我种大散穗,我就和大鼻子差不多,你们大家向我进攻,批倒批臭,踏上一万只脚,我永世也不想翻身,连呼噜也不打。……”
    刘占山做了这样的检查,是刘占伍背后安排的,刘占伍还告诉他不要怕,现在有些事情是走形式。有刘占伍做后盾刘占山没有逃跑。
    对刘占山的批判没过格,刘占山又心疼起那二百亩大散穗高粱,时常到赵家壕的地头上蹲一蹲,望着荒芜的土地叹气。他被孔家顺罢了官,在小队里给集体做豆腐。
    孔家顺让马荣当队长,马荣不同意,他觉得当民兵排长比较实惠。孔家顺说:“这几年,刘屯的民兵表现不出色,是不是?死气沉沉,该换年轻的当头儿。另外,所有基干民兵都不能脱产,抓革命、促生产,一手拿枪,一手拿锄,对不对?平时是生产的主力,战时是杀敌的先锋。”
    孔家顺对马荣的思想工作粗断而简单,效果明显,马荣轻松地走马上任。
    马荣不善起早,便想出个绝招,由队里出钱买个闹表,把响铃时间定在三点上,被响铃震醒后,他就去生产队,打开安装好的收音机、放大器及话筒,作几句简短的讲话。三点二十分,社员到队集合,被马向前和钱世臣领到地里干活,他再睡回笼觉。
    上级对社员的作息时间有明细安排:早起三点半,中午一顿饭,晚上看不见。大忙时节,还要早战、晚战和连夜大战。马荣坚信一个原则,只要按上级的指示办事不走样,就是一个响当当的好队长,自己疲劳打不起精神,可以用回笼觉弥补。
    秋收即将开始,生产队的大喇叭把社员从睡梦中吵醒,马荣睡意未消,强打精神说:“要斗批私修,要抓革命、促生产,要大干快上,要打胜农业翻身仗,妈啦巴,要过黄河,妈啦巴,还要跨长江。”马荣怕社员没认真听,又用嘴吹话筒,大喇叭里传出沉闷的“呼呼”声。马荣的困劲儿上来,讲话含糊不清,他想用收音机的声音振奋起社员的劳动热情,便迷迷糊糊地拨台,听到声音后,又酣然大睡。
    扩音喇叭传出声音:“莫斯科广播电台,和平与进步广播站,现在对中国听众广播……”
    收音机里,广播的都是**言论,攻击我党、我军和我们的伟大领袖**。
    刘仁跑到队里把马荣拍醒,此时,收音机还在广播,马荣细一听,惊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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