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通
记者们大都拍完了照录完了像,纷纷上车。 大壮却觉得采访得到的素材严重不足,就继续与烈士妈妈攀谈,希望能得到些有价值的东西。
虽然大壮很客气,但烈士妈妈还是一直坐在那里抽嗒,并不怎么搭理他。好不容易说几句,也没什么新闻价值。
大壮也不想再给烈士妈妈添堵,正要转身离开,忽见一个四十出头的乡干部模样的人走过来,对烈士妈妈说:“大嫂啊,既然你儿子为国捐躯了,你也不要过度悲伤了。”
烈士妈妈疑惑地看着他:“你是谁?”
“我是乡人力资源办公室的主任,你叫我老崔吧。”
烈士妈妈也不搭理这老崔,依旧在那里抽嗒。
老崔俯下身,亲切地问:“大嫂,要不,你们就再生一个吧。”
“放你妈的罗圈屁!老娘早就结扎了,还生个屁!”烈士妈妈激愤地骂道。
“大嫂你别生气,不是还可以做输卵管复通手术嘛,你们两口子真该认真考虑考虑,如果想生,我可以帮你们联系一下医院。你这年龄,应该还有希望。你们是烈属,做手术可以申请免费的。”崔主任仍很耐心地说,边说边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烈士妈妈。
烈士妈妈看看名片,再仔细看看崔主任:“你是当年乡计生办的小崔吧?操你损妈的,那年不就是你来逼着我去做的结扎吗?害得我现在一个孩子也没有了。要不叫你,老娘本来还能再生一个。现在你倒来装好人,还什么输卵管复通,我倒想给你通通!”说着就随手抄起一根木棍朝崔主任捅过来。
崔主任一惊,吓得急忙后退,仔细看着烈士妈妈,却认不出来是当年的哪一个妇女,但他相信这位烈士妈妈一定是他当年送到乡卫生院做人流做结扎手术的众多妇女中的一个,只好委屈地说:“当年上指下派,你说我能有啥办法?吃哪碗饭,就得做哪碗饭的事。不过,我现在是真心实意地帮你们。如果你们需要,就给我打电话好了。”边说边退到大门口。
烈士妈妈向前冲几步,大声说:“能生时你们不让生,现在不能生了,倒他妈的来劝我去做什么复通手术,这不是成心跟我作对吗?”接着号啕大哭起来,用力把崔主任的名片扯得粉碎,扔到地上。
大壮进前两步,扶住烈士妈妈。
烈士妈妈仍使劲向门口冲:“当年你把老娘送去结扎,手术感染,差点没死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个王八蛋,你给我站住!”
崔主任很尴尬,见几位记者还在旁边看着他,就很委屈地摊着两手,仍然重复着刚才再句话:“上指下派,你说我有什么办法?完不成指标就撤职,你说我有什么办法?”然后急急地逃掉了。
大壮看着这个崔主任,觉得他也很可怜,形单影只的样子,似乎是在极力是讨好他当年得罪过的群众,可是人家根本不买他的账。是啊,当年上指下派,他一个小小的计生办工作人员除了服从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采访结束后,大壮和其他记者们一起坐中巴回凤岭市。坐在车里,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凤岭街道,感觉着凤岭市容的巨大变化。有一个明显变化是,男士美容院越来越多了,每家美容院的门前都悬着巨幅的霓虹灯帅哥照片,仿佛男人们一进去,出来时就立即会变成照片那样子似的。大壮明白,现在不单“女为悦己者容”,“士为悦己者容”的要求更迫切,男人们要想情场得意,光有金钱和地位是远远不够的了。
记者们回到市宾馆,就开始各自写稿子。他只写了省长慰问烈士家属,对于“兵儿子”的事只字未提,因为他真的不知道怎样写才好。他倒是想把烈士妈妈说的被强制结扎后差点没死的事写出来,想想还是离主题太远了些,还是没有写。
这也不想写,那也不能写,大壮的稿子就显得非常单薄,他硬着头皮交到责任编辑那里,责任编辑看后直摇头,说没有写出亮点,退给大壮修改。大壮修改了一些文法问题,又把稿子交给责任编辑,责任编辑看后还是不满意。可省长慰问烈属的稿子又不能不发,就自己动手改了改,在《关东晚报》上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