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
大壮这几天一直呆在公寓里,呆得好像腿都细了,他要活动活动,就在街上闲逛。 似乎几年来,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闲暇,每天的工作日程总是排得满满的,也曾从这条街上走过,也往往是匆匆赶路,根本没有闲情逸致看看这街,这人。天不冷不热的,他觉得在街上随便逛逛,随便看看,也是很享受的事情。
大壮从来不愿逛街,今天也没有什么兴致,只是刻意地要活动活动。据说全世界的女人都是爱逛街的,这座省城大概也不能例外。但大壮特别注意观察,街上独行的年轻女人却极少,而且衣服都极保守,包裹得很严,十几年前泛滥成灾的裸露服装,什么低腰裤、超短裙、吊带装之类,只几年工夫,在大街上就差不多全部销声匿迹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街上经常流浪着一些专门骚扰、猥亵女性的人,轻者袭胸拍臀,重者就更不堪设想了,衣着过分暴露的女人无疑是自找苦吃。天黑以后,女性更是极少有单独外出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深巷,都潜藏着性暴力的危险。看来,男人日子不好过的年代,女人的日子也断不会好过。
大壮忽然又想起来二财迷说的那个劫匪,于是给二财迷打个电话。二财迷说,这事已经消停了。村里有人认识这小子,是邻村的,有癫痫病,三十多岁了还是个光棍儿,经常在相邻这几个村里流窜,作强奸案数起。公安几次把他抓起来,又都因为有癫痫病给释放了。上个月,二财迷故意买了个充气娃娃放门口,第二天就不见了,调出监控录像一看,正是那小子给偷走了。从那之后,再没来闹过事。二财迷问过那癫子同村的人,说那癫子最近特别老实,成天呆在家里不出屋,村里安定多了。大壮说,等那充气娃娃玩坏了,那小子恐怕还会来朝你要呢。二财迷说,他要,我就再给他买一个,直到把他累蔫为止。
二财迷接着说,英子那事也摆平了。经人说合,给了人家五千块钱。双方都不再提这事儿。大壮说,花钱不多啊,这女人还真见钱眼开。二财迷说,这女人也不愿把事情闹大啊,因为那天夜里从她家屋里冲出来撵癫子的人,好像并不是她丈夫大刚。我也是后来才感觉不是的,要不,我就挺住,她也没法接着闹。大壮说,你不是说那天你看见那人了,是大刚吗?二财迷说,现在看来不是,那天我也只是感觉声音有点像,就以为是大刚。可是英子到我家去闹,大刚始终没有出面,我就有点生疑;前几天我在村头见到大刚正从城里回来,他见到我乐乐呵呵的,大刚是个直性子人,根本不会装的。
二财迷问大壮,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回家?大壮只说,近来工作有点忙。在临津的遭遇一句没敢提。
放下电话,继续在街上闲逛。
走着走着,忽然被人撞了个趔趄。他站稳了,扭头看去,却是一对半青年男女,那两个男的四只手握在一起,一个女的骑坐在上面。他们疾步向前走,那女的还左拧一下右亲一下地笑闹不停。这种玩法,大壮小时候经常玩的,伙伴们把这种玩法叫做“骑马莲垛儿”,骑在上面的人如果不安分,把另两个人惹急了,很可能被扔在地上。可是眼前这两个男人却非常负责,不管那女的怎么胡闹,还是一直抬着她向前走,一会就消失在远处的人群中。大壮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起一个字:嬲。
街边的商家门口有很多的招工广告,可似乎仍没有招到人,那广告已经很旧了,仍旧在那里挂着。大壮放慢脚步,认真看一则广告,那广告说要招一个服务员,工资价码开得很高,大壮觉得比自己这个记者的工资还要高呢。正看着,忽然从屋里出来一个人,开口就问:“想找工作吗?”大壮只好笑笑说:“不,随便看看。”那人马上冷了脸,转身回去了。
又逛了一会儿,走得有些累了,就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回家。上了车,他才发觉自己错了,因为车上人太多,简直挤得透不过气来。身边刚有个人下车腾出了座位,他刚想去坐,可一看周围差不多全是老头儿老太太,他怎么能有那么厚的脸皮呢?就把座位让给老人们去坐了。他记得自己上中学时,是早八晚五的上下班高峰期公交最紧张,当时政府建议退休的老人们外出乘车尽量错开上下班高峰时间,老人们很响应政府号召,也逐渐养成了习惯。可是现在情况却大不相同了,早八晚五上下班高峰期公共汽车上人却不多,早九点以后到晚四点之前的公共汽车,却因为出门的老人太多,挤得不行。大壮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钟,下午三点多,这个时候正是老人们回家的高峰时间。
他觉出来,这几年老人们似乎越来越多,而孩子越来越少了。他环视一个车里,竟然只有一个小孩子,那孩子正紧紧拉着一位老人的手,面对周围的一群老年人,怯生生地露出一脸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