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喊捉贼

    第二天早上起来，韩遁照例买好了早点，然后招呼郑黎起来。
    郑黎娇嗔地哼了一声，翻个身接着睡。
    韩遁看时间还来得及，就先不叫郑黎，开始搞卫生。这是韩遁每天早晨的必修课，现在已经做得相当熟练了。
    认识郑黎以前，韩遁本是一个有些大男子主义的男人，总是盛气凌人的，可自认识郑黎以后，他的大男子主义就在郑黎大女子主义的强大攻势下一再退守，等到与郑黎结了婚，家里就完全处于大女子主义的专政统治之下了。他们结婚前，郑黎对韩遁说，“我不会做家务”。简简单单六个字，就锁定了他们婚后的家庭分工。韩遁当时觉得没什么了不得的，不会可以学嘛，谁天生就会做家务的？自己会做家务不也是住单身公寓的那几年里被逼出来的？结婚半年以后，韩遁才发觉自己过于小看了郑黎说的这个“不会”，原以为只是技术上的“不会”，现在才明白原来是意愿上的“不会”，“我不会做家务”的准确意思是“我不会去做家务的”！
    不做就不做吧。现在的年轻女性，特别是职业女性，会做家务的很少，家务全包的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多少男人说过，娶个漂亮老婆，当牛做马也值得。自己的老婆郑黎虽然不会做家务，脾气也大些，可一张脸和一副身材还是很耐看的，当年上大学时有位男生还被郑黎的美貌迷得跳了楼，摔断了一条腿，人也差点摔死。领着这样具有非凡迷人本领还捎带半条人命官司的老婆出门，真是既荣耀又担心，韩遁能感觉到街上男人们的目光横七竖八地射过来，让他不得不努力挺直腰杆，极力展示自己的伟岸与英武，迫使那些男人望而却步。
    韩遁正用力擦地，郑黎忽然从床上一跃坐起：“坏了坏了，昨天不是安全期！”
    郑黎不想生孩子，一直仔细算着日期，不安全的日子绝对要采取防护措施，他们结婚两年来一直没有出过岔子。昨天喝多了酒，只顾快活，竟忘了这事，大呼小叫地后悔不迭。
    韩遁心里不惊。韩遁读博士时就与正读硕士的郑黎结了婚，这年月政府不但允许大学生结婚，还允许在校大学生生孩子。可是因为学习任务还很重，他们就没有急着要孩子。等韩遁毕业参加工作了，父母就一直催他快要孩子，他也多次与郑黎商量，郑黎先是死活不同意，决意做丁克。后来韩遁发动岳父岳母一起做郑黎的思想工作，郑黎才不再坚持做丁克，但说要等几年以后经济状况好些再说，并且对韩遁说这是最大让步，你不要再催，再催我还退回到原来的主张。
    韩遁就不再催。但这次的意外，韩遁却偷偷地有些高兴，他从心里希望郑黎能够怀上，根据他所了解的婚育知识，大多重点谈男性酒后不宜同房，因为酒精对精子不利，容易生出畸形儿，但却少有资料说酒精对卵子不利，所以郑黎喝了些酒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真的能怀上，跟她多宣讲人工流产的害处，多承诺自己照顾的周到，再动员各方面力量全力围攻，就不信她郑黎的心肠不软。
    郑黎突然又朝韩遁来了劲：“都怪你，人家喝了那么多酒，你还不放过……”
    韩遁笑笑说：“你可真不讲理，贼喊捉贼。”
    “你还笑，烦死人啦！要是真怀上了，我看你怎么办？”
    “要真怀上，就生。”
    “生？你拿什么养？房子的贷款还没还完，两口子开着一辆破车，还要时刻想着照顾老人，再带个孩子，咱还活不活？”
    “你看那些养了孩子的人哪个饿死了？”
    “人活着不饿死就满足了吗？那样活着还有什么质量？”
    “养育后代是人的天职，做了母亲，一个女人才有质量，也才算是个完美女人。”
    “我宁可不当完美女人，也不要遭这份罪。我们同办公室的小孙，去年怀孕后反应就特别厉害，一吃东西就吐，一吃东西就吐，吐了一个多月，后来终于不吐了，可是孩子会动了，她总跟我们说她晚上睡觉肚子里轰隆轰隆的像是跑火车，搅得她整夜睡不着。她实在受不了了，还是去医院把孩子做掉了。如果早点做掉，哪能受那么多的罪。”
    “真是个自私的女人，那么健康那么有活力的一个小生命就被她给扼杀了。应该控告她蓄意杀人。”
    “没生出来的还不算是人，母亲有选择生或不生的权利。”
    “你妈当年要像你这么想，可就没你了。”
    “我妈当年没这么想，可后来还是这么想了，她总说养我没用。她是养了以后才知道没用，我是知道没用就干脆不养。”
    “如果人人都不养，人类恐怕就要灭绝了。”
    “灭不灭绝跟咱有什么关系，过好自己的日子比啥都强。”
    “咱先别吵这个，很可能什么事儿也没有呢。”
    “我可觉得要坏事儿。”
    “哪那么巧，不会的。”
    “如果真怀上，也坚决不留。”
    “再说吧。”
    两人吃早饭时，韩遁尽量不谈这事。但郑黎还是忧心忡忡的，只吃了一点点。
    饭后，韩遁开车送郑黎上班，因为郑黎可能怀孕，昨天郑黎怠慢自己造成的不快已经一扫而空。到了郑黎单位门口，韩遁依旧很绅士地下车去为郑黎打开车门，郑黎下车时他还轻轻扶了一下，倒好像郑黎真的怀孕了，真的需要悉心呵护那样。其实现在韩遁的绅士风度完全是郑黎一手培养出来的，刚开始买来这辆车的时候，韩遁可没有这么绅士，停了车就不管郑黎，可是郑黎自有办法，韩遁不给开车门，她就直挺挺地坐着不下车，似怒似笑地瞅着韩遁，韩遁拗不过，就去开门，时间一长，韩遁也就不拗了，也就顺其自然了，也就绅士了，不管怎么忙，这个车门是一定要替郑黎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