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海珊的信1
孩子。
我现在写一封信,给你。
悔罪的,诚恳的,还有,可能是必须的,必定的。
对你来说,可能毫无意义。
当然,对我,可能也是毫无意义。
我只是想留下一些话,这些话能说明的,也许仅是我到这个世界来过,又被惩罚回我原来的世界。
这些,原本打算在你进入社会、成家立业后说给你。那时,你一定成熟沉稳。当然,说给你的事,并不是一般的成熟沉稳能担待得了,它原本是个血腥的和背信弃义的故事,不是一般的背叛,不是一般的罪恶——很多年,你的整个童年少年直至现在,都被它影响,甚至,它影响你终生。
制造这些罪恶的人,现在还活着,见不得阳光,不敢敞亮地承担和面对这些罪恶,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因为某种原因,它衍生的东西太多,衍生的时候似乎都是为了什么,但实际上,都只为一个苟延残喘。这一切,后悔已晚,没有办法挽回。补救的作用相比既有的残酷,微乎其微,甚至,那种所谓的补救,根本不存在。
你可以憎恨,却不要伤感。不管是因为恨还是因为曾经受到的伤害,都不要伤感,你可以咬牙切齿地恨我,可以恨之入骨,但不要伤感,你已经长大了。
你不要气急中抛弃这封信,看这封信是种难忍的折磨,但,孩子,尽量看完它,你已经长大了。
当我说“你已经长大了”这话时,愧疚是难以表达的,心里撕裂一样疼。这一切难过都是我作孽的咎由自取。我明白。
孩子,让我慢慢写,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写完这封信,有些信,要写一辈子,就像罪要忏悔一辈子。
……
……
孩子,我是真诚的,就在现在,和以后不多的时日里,我是真诚的。这种真诚,能让我心里好受片刻,不敢面对阳光、天下,至少我斗胆想面对你。
我现在说,写这封信给你,其实这信,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写,只言片语,从来没规则过,一张小纸片,一个烟盒,都在记载。
那是些永无止境的笔墨,心里的比笔下的要多出千倍。
那时,开始写这封信,从未想过它的归宿,直到现在,它已经没有了归宿,我给你的,没有归宿。
孩子,你魂里梦里呼唤我的时候,我也在魂里梦里呼唤你,但,到如今,我的罪孽,带我到深渊,万劫不复。
孩子。你已经长大了。写信给你的人根本不值得你伤感,只夺走了你终生的恨。
孩子,我时常在深夜回归到这封信里,对你说些话。这是怎样一番颤抖和疼痛,不可言表,无法言表,我只能任自己思路,说给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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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一位已故的著名广告人给世界留下一句话:只在乎曾经拥有。这句话用在这里,十分不恰当,我用过来,只为反差。曾经拥有的,我没在乎,那么,这世界就再没有一句话能解释我,因为围在我身前身后的,都是罪恶。我用这句话鞭挞自己——无耻的人也有神经,猪狗不如的人也知道疼痛,这是本能的,就像我一直躲避从前的太阳一样。
若干年前,你还不懂事的时日,我任由一种麻痹侵蚀,做出了一系列对不起人的事,对不起爸爸和你。那时,我不知道想“后果”,那时年轻,自以为是,玩世不恭却又狗屁不是,总在自己脑子里自说自话,不体会别人的感受——直到,后果真的来临,我在一个个男人之间周旋,周旋出了人命,却没有胆子接受后果,不知所终。这个看似简单的过程,有很多无理无据的前因后果,将所有的瓜葛连带在一起,全经不起推敲,那时,我注定了一种罪恶的命运,惶惶不可终日。
孩子,就像一部电影,编剧导演们开始就安排了人物和命运,这一切发生了,则不能改变,很荒唐,也不能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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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姓洪的人,是我亲自下的手,至今,我仍然说不明白我下手的原因,那像是一种歇斯底里,像是一种释放。只可惜,我的所谓释放仅有片刻,之后到来的不知所措,几乎将我置于死地。我就像砸向姓洪的那把椅子一样,粉身碎骨。
回想起来,那是一种自以为清醒而实际是神经病一样的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