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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老阎教算剥削账

    开会之余,老阎就访贫问苦。 这天晚饭后,他来到杨老抠的佃户张海家。张海间半破土房,破炕席,露着少半截土炕。他50多岁,佝偻腰,花白头发,闷着头吧哒吧哒抽烟,老阎问一句答一句。他老伴坐在炕上纳鞋底子。
    “大伯,家几口人呀?”老阎问。
    “三口。”张海回答。
    “我们俩,还有一个大小子,25岁啦,给杨老抠扛活。”张海老伴插话。
    “儿子娶媳妇了吗?”老阎问。
    “没有。”张海答。
    “哎呀!我家穷得耗子(老鼠)都不来,谁家姑娘肯来我们家呀!”张海老伴插话。
    “你租几亩地?租谁家的?”老阎问。
    “十亩地,杨老抠的。”
    “租多少年啦?”老阎问。
    “有十三年了吧。”张海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会,答道。
    “一年交多少地租?”
    “原来是每亩三斗,后来加到四斗半,日本鬼子投降前那几年闹减租减息,每亩减到二斗。”斗是当时量粮食的工具,每斗50斤(25公斤)。
    “为啥后来加到四斗半?”
    “刚租下来时地薄,土硬,还有碎石渣,产量低,年成好一亩打个四、五斗。咱种上后,多上粪、换熟土,拣石渣,慢慢地把地种肥了,产量也高了,年成好能打七、八斗。”
    “地是你流血流汗种肥的,他咋能加这么多租?”老阎开始启发阶级觉悟。
    “唉!”张海打个咳声,露出无奈的神色。
    “交了租,剩下的粮食够吃了么?”
    “这几年减了租,还凑合。前些年就不行,得加上糠菜才不挨饿。”
    “大伯,你想想,你天天起早爬半夜的忙,为啥还吃糠咽菜?杨老抠身不动膀不摇,就把你辛辛苦苦打下的粮食拿走了多一半,这合理吗?”老阎进一步启发阶级觉悟。
    “唉,地是人家的么!”张海更深地埋下了头,吧哒着烟袋。
    “他的地是哪里来的?”
    “有他祖宗传下来的,有他买的。”
    “他祖宗的地是哪里来的?他买地的钱是哪里来的?”老阎看准火候,紧追不舍。
    “这,这,……”张海不知道他祖宗哪里来的地。
    “地是咱穷苦百姓一镐一镐开出来的,后来被地主剥削霸占去了。”老阎抓住时机进行阶级教育,“大伯,你仔细想过吗?你种出的粮食被杨老抠拿走多一半,这就是剥削。杨老抠用这剥削来的粮食换了钱再买地,再用买来的地剥削。这就像滚雪球,他的地越来越多,他剥削咱们穷人的血汗也就越来越多。”
    “哦,哦。”张海从来也没有听过这样的道理,他似懂非懂。
    “大伯,这次咱搞清算,就是要清算地主对咱贫苦农民的剥削,让他们把剥削去的粮食、土地还给咱!这就叫‘土地还家’、‘耕者有其田’。这是党、主席的主张。”
    “哦,哦。还是党好,主席好。”张海连连点头。
    “大伯,我来帮你算一算剥削账。”老阎掰着手指算起来,“一亩地平均一年的地租是四斗,你租10亩地,一年就被杨老抠剥削走40斗,合2000斤粮食。你种了13年,整被杨老抠剥削去26000斤粮食。”
    “那,那,我出工,人家出地了呀?”张海对老阎的算法提出了疑问。
    “大伯,我不是说了吗,这地是咱穷人开出来的,本来就应该是咱穷人的,后来被地主老财剥削霸占去了。说地是地主的,那是老蒋的理,是国民党的理。明白了吗?”老阎耐心地解释启发,“这次清算,就是让杨老抠把这两万六千斤粮食还给你!粮食不够就用地顶,让杨老抠把这10亩地的文书(地契)交给你!”
    “人家能交吗?”老两口几乎同声问。
    “不交就斗争他!只要我们穷人一条心,团结起来和他斗,他不敢不交!有农会和政府给穷人做主!有党、主席给穷人做主!” 老阎慷慨激昂。
    张海老两口又惊又喜又愧又怕。惊的是老阎讲的道理是头一次听到;喜的是清算能使他家得到祖祖辈辈梦寐以求的土地;愧的是要别人的地还是觉得理不直气不壮,良心上说不过去;怕的是有一天老蒋若是过来,杨老抠能善罢甘休么!
    老阎和几个农会干部就这样大会讲、小会谈,会下去穷人家游说发动。
    老阎还教给农会会员唱《谁养活谁》的歌曲:
    谁养活谁呀,大家看一看;没有穷人开荒山,财主哪来千顷田?没有穷人来种田,财主家粮食哪能堆成山?没有穷人把屋盖,财主哪有楼堂瓦舍一片片?没有穷人种棉养蚕纺线和织布,财主家哪有绫罗绸缎穿?
    想一想,看一看,穷人养活地主还是地主养活咱?想一想,算一算,不信神,不靠天,全靠党把身翻,斗倒地主和恶霸,封建势力连根端,也有吃来也有穿。斗倒地主和恶霸,穷苦大众坐江山!
    “谁养活谁?”这是土改中遇到的第一个观念的问题。按理说,农民对土地的渴望最迫切。数千年来,农民揭竿而起的最大愿望莫过于分得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但几千年的封建压迫,却也使农民形成了另一种心理,即等级观念,一些农民甚至觉得地主的田地养活了农
    民。认为,地主有地,农民有劳动力,农民种地主的地,是互惠的关系,公平合理。并且,土地有限、劳力剩余,地主可以选择佃户,地主选谁,是对谁“恩赐”、“赏饭吃”。觉得打倒地主阶级似乎不很“合理”,觉得“理不直,气不壮。穷人都说清算好,感谢党,感谢主席。但是一提到让他们去斗争地主,他们就不吭声了。
    为了发动群众,秦庄乡召开了对伪大乡长、大地主侯麻子的斗争大会。各村的党员干部和一部分贫雇农也参加了大会。
    斗争大会的会场就在乡政府门前,搭个席棚做主席台。墙上、树上、席棚上都贴了红红绿绿的标语。主席台上坐着区、乡、土改工作组和乡农会的领导干部。会场上人头攒动,响着“谁养活谁”的歌声。
    斗争大会开始,两个民兵拧着侯麻子的胳膊把侯麻子押上来。侯麻子低着头站在台中间。
    一个积极分子走上台来,质问侯麻子:“你会种地吗?”
    侯麻子回答道:“不会!”
    ; “你会织布吗?”
    “不会!”
    “那你家里的钱财是哪里来的?”
    “俺爹留下的。”
    “你爹会种地吗?”
    “不会!”
    “你爹会织布吗?”
    “不会!”
    “那你爹家里的钱财是哪里来的?”
    “俺爷爷留下的。”
    “你爷爷会种地吗?”……
    在这一连串的质问下,侯麻子理屈词穷,无话可说,只好低头认罪,承认剥削。
    会场上有人领呼口号:“打倒剥削人的大地主!”“打倒喝穷人血的大地主!”
    口号声惊天动地,穷苦人气愤填膺。
    接着,诉苦控诉的人争着跑上台,控诉侯麻子剥削压迫农民的罪恶。这个没说完,那个又来诉。诉到痛心的地方,有的痛哭流涕,有的捶胸顿足。有个人诉不下去了,就哭骂着扑向侯麻子痛打。于是,人们蜂拥着扑上来打,怒喊着:“打死侯麻子!打死侯麻子!”会场秩序大乱。慌得坐在台上的区乡干部和工作组急忙劝阻,区委书记岳天站在桌子上高喊着:“要注意政策!不要打人!不要打人!”侯麻子早被打得头破血流,满身是土,衣服被撕成碎条,全身发抖着,给大家磕头认罪,请求“饶命!”台下群情激愤,高呼口号:“打倒汉奸恶霸侯麻子!”“打倒地主老财!”“我们要清算复仇!”“主席万岁!”“党万岁!”“穷人天下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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