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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别死在座次上 之4

    在以后不久的rì子中,我又听到一些关于元子的消息。有人说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过去反对别人抽烟的元子,现在却是个地道的烟鬼。有关元子抽烟的事,社会上一时还流传了许多说法。元子不仅在办公室抽,在厕所里抽,与妻子做爱时嘴里也叼一支烟。为了这件事,元子还与妻子干了一仗。妻子将元子从身上推到地下,妻子哭着说:“你和烟好去吧。”元子说:“与烟好比与你好过瘾。”后来为了不把事情搞得太僵,元子夜晚在家里抽烟完全转入地下状态。元子躲在被窝里抽。这还不算完,元子在与熟人闲谈时,竟夸口说将被窝里人体之气和烟丝一起燃烧是他的一大创造。
    我琢磨着元子真是变成另一个人了。无论如何,我得请元子吃顿饭,和他好好聊聊。那天双休rì,我们选了一家酒店,环境还算幽雅,服务小姐也都各有姿sè。我特意同老板作过交涉,托她尽力挑选一位温馨的小姐,虽然我们的酒席只有两个人,但必须做好服务。我很夸张地强调,这顿酒席非同小可,我和她将拯救一个失落的心灵。女老板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给了不小的面子。
    提前来到酒店的我在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不厌其烦地站在门口等待着我的客人。元子还算义气,在夕阳如血的时候从远处蹒跚而至。他是踏着自己的影子走来的,脚步像落魄的幽灵。我听到他的心音不着边际地跳动,突然觉得他很可怜。元子过去是个让许多女人心跳的角sè,可现在他在蹂躏男人的形象。自从元子那天晚上走后,我有几个晚上不能入睡。我在想坐错了一次席位何以让元子变成这样!我意识到当机关工作人员很累。
    元子以令人不愉快的速度走到酒店门口。然后像木桩一样停住了,跟上次进入我书房的情形差不多,致使我对这次宴请失去信心。我依然以豁达者的姿态迎上去,并握他的手。可元子冒出一句很冷的话:“能说说你请我的理由吗?”我被一口气噎住了。但豁达者能在任何情形下给人愉快,我说:“一定要有理由吗?难道我们不是朋友了?”元子迟疑片刻,向餐厅前行了。我是像搀扶父亲一样把元子搀扶进去的。
    在餐厅里的一幕真让人不可思议,元子暴跳如雷地吼走了服务小姐,并质问我何以如此低级趣味,好像在向我做扫黄报告。接着元子高深莫测地排列起我和他的座位,他的严谨具有很强的感染力。他告诉我他最近在潜心研究中国几千年的座次文化,不时还以导师的口气向我发难。元子说:“鸿门宴为酒席座次提供了范例,项王东向坐,亚父南向坐,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张良是什么东西,当然西向侍啦。你以为那是闹着玩的吗?那是jīng典伦理!”我偷偷地叹了一口气,是那种遭受长者训斥后的叹气。然而我却说了一句很逗而且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最近好像对女人失去兴趣?”元子很无奈地朝我看了一眼。
    经过短暂的沉默,我的招待进入点菜阶段。我将菜单推到我的客人面前。元子说是我招待,他只管吃,他从来不点菜。实际上元子过去不是这样。于是我才想起元子是机关里的人,机关干部在他们领导以外的人面前都会摆出一副被人侍候的架子,元子也不例外。所以我不得不自作主张地承担所有点菜的任务。我点了一个爆炒腰花,我说你应该从补肾开始;我又点了一个银杏炖鱼肚,我又说你应该明目醒脑;接着我还点了好多各有名目的菜肴。可元子对我的一片爱心并没有感激的意思。后来果然不动筷子,只是不停地自斟自饮,似乎一个人要把桌上所有的酒喝干。我向元子夹去一朵腰花,没想到他又夹给了我,几乎是哭丧着脸说:“还是你吃吧,你们文人用得上这个,补出阳刚之气,好风情万种,然后才有创作灵感。”
    宴请酒席不可避免地陷入尴尬。我和元子都拿起各自的酒杯,却又不情愿地相互示意了一下,然后把杯子喝了个底朝天。在我们默眼相对的时候,窗外有一对满面chūn光的佳偶相拥而过,彼此显得那么亲密和成功,我猜想他们肯定是一对情人。但他们的全部举止都在证明沮丧没有存在的理由。我和元子明显都受到感染,一直目送他们远去。元子终于表现出一点人味,主动问我是否还想听他的故事。我自然又像是接受了恩赐,很殷勤地说:当然。接着元子告诉我,他已查明那次H主任百般怂恿他去坐那个不该坐的位置,事出有因。傻元子充当了别人的炮弹自己却一无所知。原来H主任在一次购房时急需一笔贷款,于是以参拜救星的心情求见了那位银行办公室主任。H主任拎去了两瓶国产名酒,两条进口香烟,两串珍珠项链。他对这次出访充满了信心,因为他的一串“炸弹”不算没有威力。谁知世上的怪事真不少,银行主任并不认他的帐,开始婉言谢绝,最后竟锐言训斥。银行主任亮出一个很有立场的观点:银行是需要发放贷款,但H主任的款一千个一万个不能贷。他的话让H主任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无可奈何,不得不提着那包“炸弹”离去,结果就导致H主任的那笔美好的交易泡了汤。综上所述,H主任于是盯住了这次招待的机会,设计了并不高明的圈套,让银行主任坐不上尊贵的位置,而且在一个没有任何官位的年轻人的映衬中感到羞愧。元子就是在这种晦气的背景下做了别人的牺牲品。
    听了元子又一次讲述他们机关的事,我也感到情况严重。我想元子其实并不适合在机关里干,并为曾经鼓动他弃文从政后悔莫及。我说:“算了,通往天堂的道路恐怕不止一条,要不还是回来写文章?”可元子说:“这你不懂。什么叫行政?行政这玩意儿一沾上边你就想干到底!”
    离开酒店的时候,我打了一串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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