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电台征婚(4、棒打鸳鸯)
我从沔阳回家后的第二天,带上所有的应征信及学养猪技术时江西青年送给我的一张省内交通地图,再次赶往京山会晤刘冰霜。我要与刘冰霜澄清到底是姐弟关系还是恋人关系。如果是姐弟关系,我就离她而去,去拜访面晤其它应征的姑娘。行前,我象一个作战的将军,在省地图上画了一条红线,把省内应征者所在的地点一一串联了起来。
这天下午,我轻车熟路赶到了刘冰霜的家,家里却是铁将军把门。邻居说,刘冰霜在责任田里锄草。邻里叫一个小孩子把我带到了田里。刘冰霜见了我,很平静地说,你怎么来了?
第二天,刘冰霜家里请了亲戚帮忙运猪粪土肥到山上责任田里。我自告奋勇地加入了运肥的行列中。我负责把猪粪土肥挖起来装进粪筐里。丘陵地带运肥到责任田里就象搞接力赛跑。甲把一担粪土挑到肩上爬到山上某一个地点,乙接过担子又往山上爬,挑到山上又一个指定的地点,最后由丙把粪土挑到山上更高的农田田头。我生长在平原农村,山区这种运肥方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觉得挺新鲜。
我在家用五齿钉钯挖粪到粪筐,两手很快就打起了血泡。刘冰霜在家做饭,经常抽空看我,给我倒茶喝,时不时递毛币给我擦身。劳动着是美丽的,尽管汗流浃背,手掌打起血泡。但有恋人深情地注视着,疼爱着,我幸福无比。23岁了,我以前苦苦追求村子里的小裁缝菊花姑娘,最终伤痕累累,眼睁睁地看着人家嫁人,新郎却不是我,而是邻村一个小木匠,令我大病了一场。
现在,我通过省电台征婚,遇到了异乡一位女子的青睐,心疼,温情与体贴,我相当满足。男人其实也很脆弱,时刻需要女人的关爱与柔情的沐浴。但是,我们最终能够结合在一起吗?
晚上收工后,我换下了脏裤子。刘冰霜马上把我的脏衣服给洗了。我干了一天的活,感到很惬意,觉得自己俨然成了刘冰霜家里的一员,成了一个上门的女婿。肚子饿了,有个做饭;衣服脏了,有人给洗;干活累了,有人心疼。农村青年的生活及爱情方式,不过如此,我还有何求。
吃晚饭的时候,刘冰霜的父亲与我交谈,问我老家是哪里的,我说是石首的。他眼晴一亮,说很久以前到过我的家乡,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而刘冰霜的母亲却对我冷冷地,只是时不时地叫我多吃菜。
晚饭后,我到刘冰霜的房间里与她闲谈。一会儿,刘冰霜的妈妈来了,说有话要与我谈。我只好洗耳恭听,但我预感情况不妙。刘冰霜的妈妈说,一开始,她误以为我是刘冰霜的高中同学,后来得知我要与刘冰霜谈朋友,她表示坚决反对。理由是我是外县人,太远了。
我其貌不扬,皮肤很黑,与刘冰霜交往,我其实内心深处有些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当刘冰霜妈妈也看不起我,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时,我反而得到一种解脱显得有些生气地说,我理解,我理解,明天我就走。
刘冰霜的妈妈见状,却又客套起来,说多玩几天。刘冰霜的妈妈一走出房间,刘冰霜就哭,泪如泉涌。她哭诉道,我谈的朋友,家里总是反对,我一辈子不嫁人了。
听了她这句话,多情的我禁不住多情地说,要不要我等你,只要你真心,家里人最终会同意的。刘冰霜说,没这个必要,我们就做姐弟吧,反正我一辈子不会嫁人。恋爱不成友情在。
我曾经失过恋,刘冰霜的妈妈对我的绝情,并没有对我构成多大的打击。我从包里取出省地图,象将军对着军事地图布署作计划一样,指着地图上的某一点,对刘冰霜说,明天我将去应城县会见应征者叶元香。并且我斗气地告诉刘冰霜,我将要跑遍全省,与所有的应征姑娘见面,东方不亮西方亮,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一个爱我的姑娘。
刘冰霜一笑,一本正经地对告诉我,镇上有车直达叶元香所在的村镇,车票只花八角钱。刘冰霜还说,如果我与叶元香恋爱成功,就把她带到刘冰霜家来玩,刘冰霜将以姐姐的身份送一份礼物给叶元香。
这天夜里,我与刘冰霜的一个弟弟同睡一屋一床。他弟弟大脑有些问题。老大不小了,还是光棍一条。家里甚至打算去某穷困的乡村给其买一个老婆。刘冰霜在家里是老大,弟弟是老二,下面还有两个读小学的妹妹。因此,刘冰霜在父母眼里,是家里的顶梁柱。父母对刘冰霜今后给找个什么样的女婿,期望值很高很大,我想绝对不会是我这样文不文武不武高不高大不大帅不帅农村小伙子。看得出,家里是刘冰霜的母亲当家,一手遮天。既然刘冰霜的母亲瞧不起我,自尊心的驱使,令我没有产生一丝被棒打鸳鸯散的痛苦。反而我还同情起刘冰霜来,觉得我这一走,她的幸福何日才能到来呀。摊上这样一位以貌取人的母亲,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样呢?
夜里,我几乎一夜无眠,毕竟我是满怀希望而来,却落得个失意而去。我睡的屋里的上方,就是刘冰霜住的小搁楼,我每每睁开眼晴,就发现搁楼上亮着灯光,原来刘冰霜更是无眠人。
天没亮,我与刘冰霜就起了床。因为我要出门赶早班车从京山县宋河镇到应城县田店镇去会见另一位应征者叶元香。
刘冰霜先给我倒了洗脸水之后,就去厨房给我做早饭,煮鸡蛋面我吃。此时他们一家人正在酣睡于梦中,时不时有雄鸡报晓打鸣。我跟着刘冰霜到厨房,往熊熊燃烧的柴灶里添柴火。这种情景是那么的默契而温馨温暖温情,可是,却是我们即将天各一方的最后时刻。
吃过鸡蛋面,天天蒙蒙亮,我收拾好行装,刘冰霜打开了客厅大门,欲送我一程。可是,我们刚刚出门向着太阳升起的东方走了几步,刘冰霜的妈妈就跑到屋门口,叫她回家。刘冰霜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泪水夺眶而出。我立即说,多保重!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一会儿我再回头看时,刘冰霜家的大门已经紧闭,整个村子,死一样的沉寂。
我心里莫名一阵伤悲之后,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太阳升起的东方前进。山路弯弯,我一位失意者,告别远离寂静的村庄,心里隐隐升起一种悲壮与坚强和浪漫的情怀。
半途上,遇到刘冰霜的邻居放牛归来,见了我,与我热情地打着招呼,说这么早就走了,怎不多玩几天呢。我讪讪地笑了一笑。
此番与刘冰霜一别,再见面时,时光已过去了十多年。
1998年,我在武汉一所民办中专学校教书,因为生源紧张,校方鼓励在校教师利用节假日回各自家乡里,把家乡父老的子女动员到学校读中专。每动员一位学生到校报了名,学校就给予教师伍佰元人民币的奖励。我为了发财,就给所有的亲朋好友寄信,要求他们帮我招生。有一天,我在学校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声音是多么的市俗和土气。弄了好半天,我才知道是刘冰霜打来的。她告诉我,她收到我的信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我寄给刘冰霜帮我招生的信是寄给她的老家的。刘冰霜已经离开村子嫁到了镇上,并且在镇上盖了房子,一家人在镇上做点小生意。刘冰霜告诉我,她的家乡没有人愿意读中专,因为中专毕业工作不好找。末了,刘冰霜问我们这里的鸡蛋多少钱一斤。我平时在学校吃食堂,对于鸡蛋的价格行情不是十分熟悉,便答应帮她打听一下。一晃十多年没见过面了,我们都由二十几岁的青年人变成三十几岁的中年人,声音的变化简直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了。特别是,刘冰霜跟我在电话里谈鸡蛋的事,我顿时觉得她好陌生,离我好远好远。后来,刘冰霜带她的一个妹妹到学校找我,求我帮她的妹妹找个工作。
乍一见到刘冰霜,我已经认不出来了。细细看来,才能找到一丝青春的轮廓,特别是神情。刘冰霜问了我的生活情况,我如实告诉她,我离了婚,又成了一个人。刘冰霜说,她的生活也不是很如意。丈夫太小心眼,总是怀疑她与谁与谁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因为有了一个孩子,几次想离婚都没有离得成。刘冰霜在家乡当过几年的英语代课教师之后就嫁了人。我虽然感情生活总是不如意,但我一直都在走上坡路。先是自考大专毕业,后是考入南京大学专升本班学习,毕业后当民办中专学校的教师。我一直在进步,自然与我昔日的老恋人拉开了距离。久别重逢,虽然惊喜,但不能持久,在交谈中,我对刘冰霜的许多问题,无法回答,总感到我们已经不再是同一路人了。最后,刘冰霜问我手头方不方便,她说出门到武汉后,藏在小妹身上的盘缠不小心还是被小偷给偷走了。本来想在武汉多呆几天找工作,现在由于钱被偷,只好回家。刘冰霜想找我借伍佰元钱,待小妹找到工作赚到钱后一定还我。我才到民办学校教书不久,一个月工资才伍佰多元,由于开销大,我几乎入不敷出,那里还有什么积蓄。所以我爱莫能助,最后送给了小妹一百元钱打回家的车票。刘冰霜走时还交待我,今后不要往她家里打电话或者写信,以免老公看到了,又出麻烦。我想我不会再与她联系了,过去的一切就让它永远成为过去吧。
但刘冰霜是我电台征婚会内见的第一位应征者,又因为是她的母亲看不上我,而捧打鸳鸯,强行拆散了我们对我的自尊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令我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