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幻影总是水中月

    鞭炮放了一串又一串，整个宜还城的人都知道碧家刚回来的小姐要出嫁了。各个家族都有派人前来祝贺，白家长辈也不辞辛苦而来，这些大户人家送来的礼物就堆满了碧家的院子，看得人眼花缭乱，门童是礼帖都念不及，又送来了一些，这天碧家着实好好热闹了一番。
    白幻影身穿大红色喜服，整个人一眼看上去喜庆了不少，他眉眼含笑，站在门口和来宾一一寒暄，然后吩咐下人把客人领进去，站了一上午，虽然不累，但他的脸都要笑僵了。白幻影无语望天，什么时候才到吉时啊。
    “幻影。”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白幻影眼前一亮迎上前去，他在来者肩头上捶了一下，发自内心笑道：“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来我这里，龙莲。”
    蓝龙莲瘪瘪嘴，“就七绝门那点破事，还轮不到我出手。你是我从小玩大的兄弟，要是兄弟大喜的日子我都不来，岂不是太不给白家小公子面子了？再说了，我这次还有师命在身，给云间阁阁主爱徒出嫁道喜来了。”他说着就要往里面走去。
    白幻影拦下他，笑道：“你来看我也不带一点见面礼么？”
    蓝龙莲一愣，“我说白幻影你这小子什么时候抠门起来了？不会是被你家里人逼婚逼得脑子也坏掉了吧。”
    “呵，我可没有变。只是我的大姨子可一直惦念着当年那庄没成的婚事，叫我遇见你一定要多说几句好话。依我看，明凰可是个好姑娘，龙莲，你觉得呢？”
    “幻影你就仗着自己得偿所愿了就来寒碜我对吧？明知道我躲她都来不及，还想牵这段姻缘线。当年那就是乱点鸳鸯谱，而且也是她自己逃婚我说你和碧落秋还没拜堂，现在就帮着她家里人说话，心里怎么想的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也想兄弟你也早点成为一家人嘛。”白幻影哈哈大笑起来，“我在七绝门的时候就看出你对明凰也有好感，何必放不下面子呢。
    蓝龙莲一挑眉，“白幻影你是在调侃我么？”
    “不敢。”白幻影摊开手，“只求晚上闹洞房的时候兄弟手下留情就好。”
    吉时一到，白家大哥也不管还在叙旧的白幻影和蓝龙莲，拉起新郎官就风风火火地往前厅里走。白家夫妇和碧长远一起坐在主位上，云间月也按照落秋的希望坐在前面，俨然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她身后坐着赶来的杜云娘，剑万纵等人，云间阁的长老来了一半，排场不小。
    “吉时已到，请新人！”喜婆拉开嗓子喊了起来，吹打队伍又开始新一轮演奏。
    “新娘子来啦。”明凰的笑脸笑成了花，她和艾香儿风思巧等人一起引着新娘子从后面走出来，再由喜婆接过去和白幻影站到一起去。
    只是一眼，明凰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蓝龙莲。她看着蓝龙莲，咧开嘴笑起来，“你来了。”
    蓝龙莲冲她点头，并不说话。
    明凰也不多说，两人站到一起看着中间的一对新人拜堂行礼。
    “一拜天地！”
    喜婆一句话，原本闹哄哄的厅堂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这一对璧人。红盖头下的落秋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眼前的红让她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此刻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她想到很多，以至于走神了。
    白幻影轻声唤她，“落秋。”
    “嗯？”落秋抬头，入眼的是很恼人的红盖头。
    “我们该拜堂了，你不要紧张。”
    “哦。”落秋气恼，怎么在这关键的时候卡了壳，差点出洋相。碧落秋啊碧落秋，你既然认定了白幻影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呢，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拜堂成亲。喜婆又喊了一次拜天地，扶着落秋跟白幻影一起转身向外，两人慢慢屈膝跪下。
    艾香儿看看在身边的齐晏，两人会心一笑，真挚为白幻影和碧落秋开心。就在这时，当两人要磕下去的时候一阵风吹来，掀起了新娘子的红盖头，落秋惊讶地抬起头，她怀疑自己在一瞬间看到了蝴蝶君的身影。
    不对，蝴蝶君已经走了。落秋一脸疑惑地看向白幻影，后者冲她笑了笑，毫不在意重新为她盖上盖头。“你今天很漂亮，我很幸运可以娶到落秋作为相伴一生的妻子。”
    喜娘心里嘀咕怎么突然来了这一阵怪风，嘴上还是再喊了一次。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但是天地和高堂两人都很顺利地行过礼了。“夫妻对拜。”
    明凰把被风吹散的发丝拢到耳后，嘟哝了一句好怪异的风。
    落秋这次没有走神，她乖乖地按照礼数做足了架势，然而喜婆的那声礼成却迟迟没有到来，大堂里的人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落秋慌了，她被遮住视线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屏气凝神捕捉细小的变化。
    碧长远长叹一声，“苍天啊——难道我碧家的人注定姻缘路上不得太平，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啊——”紧接着一个女眷尖叫起来，她尖细的嗓音划破长空，就像一把锐利的刀子在窗框上划过，令人心中一凉。接下来就是混乱的声音，人们惊慌往外跑去，打翻了座椅，弄碎了杯盏。
    “我儿啊”这是白夫人的悲鸣，她当场晕了过去。
    落秋果断掀开碍事的盖头，她对上白幻影温柔的眼睛，那双本该含情脉脉的眸子此刻尽是不舍。白幻影的脸色很苍白，唇上也没有血色，落秋印象中一直挺直的身躯此时有些微微摇晃。
    “幻影”落秋惊恐万分地看着他，“幻影你怎么了？”
    白幻影努力展露出一点微笑，突然他脸色一紧，直直向落秋倒去。落秋支撑着白幻影全身的重量，她的手碰到他背后湿漉漉的一片，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一片鲜红的血迹。落秋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没有施过胭脂的脸就像死人一样青白，她的眼神空洞，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落秋”白幻影的声音微弱的像风中摇曳的丝线，随时都可能断掉。他有气无力地唤落秋，“对不起，没想到你才过门就当寡妇了。”
    “胡说什么幻影你不要胡说，我给你吃丹药，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落秋说着就要去摸药丸，但是白幻影不让她动。
    “就让我这样抱一会儿好吗？”白幻影咳嗽了两声，在落秋看不到的背后，嘴里溢出鲜红。“落秋我不行了，你不要想因为这样的伤势阁主也回天乏术。”
    “不会的。”落秋用眼角瞟向云间月，云间月轻微地摇了摇头，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就像决堤的洪水样收不住。“幻影你说话不算数，我还没有成为你的妻子，你休想抛下我一个人先走。我不许，我不让，你不能这样言而无信。”
    明凰捂着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蓝龙莲伸出手搂着她，同样为白幻影而担忧，他看到的是白幻影的背部已经血肉模糊，血和喜服黏在一起，红了一身。
    “下辈子吧。”
    白幻影强撑着面对落秋，他的手颤颤巍巍地拂上落秋的脸庞，手上的血就像胭脂一样在女子的雪肌上晕染开来。白幻影在心里低声说，这样的红才适合落秋，妖冶得像曼陀罗一样美丽。
    他说：“我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还给你好了。”说完这一句，白幻影的身体就像断了的芦苇，向后倒下，白家的兄弟一拥而上，片刻就哭成了一团。
    落秋精神恍惚地倒退了几步，她的头剧痛起来，到此刻终于明白这世上还有一种叫撕心裂肺的痛。落秋咬着嘴唇，眼前一片雪白，什么也没有，脑海中只有白幻影许下的下辈子承诺在回荡。
    艾香儿没想到前一刻还喜气洋洋的地方，下一刻就变得如此混乱不堪，她嗫嚅着嘴唇，轻轻搭上落秋的手臂，关切地询问道：“落秋，你还好吗？”
    “不该啊”落秋脸上泪痕未干，她深深地自责，愧疚与后悔包围了她。落秋“哇”的一声，吐出一口心血，她步履跌撞走向云间月，一把拉住云间月的衣袖道：“小月儿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好不好？你是神眼师啊，你说过我和幻影会幸福的，你说过的怎么连你也骗了我呢？不该这样，不该这样”
    “抱歉。请你就当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吧。白幻影他已经走了。”她不忍看落秋恳切的眼神，只好扭过头去。
    落秋只觉一阵晕眩袭来，人就扑倒在白幻影逐渐冰冷的尸身上，她抓起白幻影的手放在xiong口，用眼神描摹着这个男子的五官棱角，恨不得用刀子刻在心上。
    “幻影，你对我的好没话说，所以你不欠我。是我欠了你，我应该随你而去”
    蓝龙莲一把抓住落秋劈向自己天灵盖的手掌，喝道：“你疯了，幻影不会让你殉情。你又怎么能让他这样白白死去，应该找出凶手为他报仇才是。”
    一语惊醒梦中人，落秋犹如醍醐灌顶，她反抓住白幻影的胳膊问道：“谁是凶手？谁能在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一击击杀幻影，而且还是在云间阁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你告诉我啊”
    明凰说：“落秋你冷静一下，你这样很吓人啊。”
    “当今世上有这个能力的不外乎四人。我派掌门不在这里暂且不算，剩下的就是云间阁阁主云间月，忘川庄庄主蝴蝶君，还有大妖怪红莲血魅。”
    “是蝴蝶君！”落秋想到先前看到的幻影，做出大胆推想。
    明凰道：“不可能，师父大人不是这种人。”
    “那就是妖怪了。”
    “可是阁主怎么会没有一点觉察呢？”
    云间月忧心忡忡，“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红莲血魅的封印正在一道道解开，他现在的妖力已经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应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