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碧家有女初长成
阳春三月,在江南之地来的更加早一些,春水碧波,江堤杨柳,芳草萋萋,冬日的寒意也渐渐融化于温柔的暖日.于是在这样的时刻,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来到郊外踏春.
源城,江南第一大城市,郊外的风光确实是全国上下首屈一指的美丽.郊外桃花已经遍布山野,和青山绿水相映煞是好看,又以南郊为盛,自然不会缺乏游人前来.江边不远有一处凉亭,纱幔被微风拂动,将移不移,隐约可见亭中有人,又有琼音悦耳,大有世外桃源之意.凉亭外不远处有家丁婢女数名,众人均流连于春景之中,面带喜色.观这些人的衣着,便知不是一般的下人,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这样的布料,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哪家有钱人出游.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当然,一些不曾冬眠的事物也变得更加活跃起来.
一辆马车从城内驶出,没有半点游玩之意,直奔南郊凉亭而去,在亭外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子,一身华丽打扮遮不住他过分发福的身材,倒是更凸显了他矮胖的身形,滑稽的很.这位是城中一位绸缎商人,名叫沈昌福,是沈家绸缎庄的老板,有五家分店,在源城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沈昌福下车就想进凉亭去,却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名黄衣女子.黄衣女子皮笑肉不笑的挡在他面前道:”哟,沈老板也有兴致来踏青啊.”
沈昌福道:“月季姑娘别来无恙,不知你家小姐……”他口中所说的小姐是这城中第一大家族碧家的二小姐.
不等沈昌福说完,月季便打断他:“沈老板不巧的很呐，小姐出来踏青，吩咐下来不见任何人。您还是请回，改日再来吧。”
沈昌福自然知道这是推托之词，想他为了与这天下第一绸缎家族攀上关系去了碧家几次,均是无功而返,好不容易打听到碧二小姐外出郊游,怎么可能再放过这次机会.沈昌福道:“月季姑娘还是通报一下吧。”
不远处的凉亭在青山绿水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清新，因微风而轻动的纱帐倒显出几分世外景象，隐隐可见其中人儿曼妙的身影在抚弄古琴。琴声幽幽，女子的歌声若有若无，空灵动人，听得众人如此如醉。
此情此景虽不是绝世罕有，但也算别有风味，不过倒有些人颇不知趣，大煞风景。沈昌福见月季不肯让步，居然恼极之下反手给了月季一耳刮子，大声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老爷称你一声姑娘是瞧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月季只是一个年轻姑娘，哪里禁得起他这一巴掌，只觉得自己脚步有些不稳，向一旁踉跄了几步，好在有其他的婢女及时扶住了她才没倒下。等她反应过来，沈昌福已经急急向凉亭走去。月季忙大喊一声：“阿远，快快把他拦下！”
一个家丁打扮的小伙子把沈昌福拦下，沈昌福正要发作的时候亭子里的人淡淡道：“阿远，就让沈老板说明来意吧。”
“是。”唤作阿远的家丁虽然心里不快，到底还是让了一步，不过也不让他上前。“沈老板，男女有别，请你就在帘子外面说吧。”
其实龙渊国国风开放，虽然重视礼数但也不至于迂腐，不过别人都这样说了沈昌福再怎么不高兴也只好在外面站着了。“碧小姐，鄙人乃城南沈家绸缎庄的老板，虽不才也有五家店面。碧家绸缎名满天下，沈某早已仰慕，希望可以和碧家合作……”
“沈老板见笑了。”亭中的人似乎不想听他絮叨，“要合作也可以，只是不知道沈老板拿得出什么来。”
“我在源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碧家既然想在这里发展定然少不了人脉，我可以为你们做中间人,好处大家得嘛。”
本来店家之间的竞争也是天经地义，奈何碧家家大业大，近一年的时间里吞并了不少作坊，龙渊国八州的市场已占了一半有余。沈昌福自达知道碧家要到源城开店就一直担心会被吃掉，思来想去要是先和碧家拉上关系的话没准还能保全这份祖上传下来的基业。这不才三番五次想见到碧家掌柜。而除开碧家当家碧长鸣，这位二小姐就是当今碧家的一把手，她的手段在行内是有目共睹，决绝得很，都道不想招惹这样的人。
亭中传来轻笑。“沈老板，你这是说碧家没有那个魄力吗？”
沈昌福当时脸色尴尬起来。
“不说这个了。方才下人不懂事冲撞了沈老板，我家小姐先替月季陪个不是了。”
沈昌福一惊，感情说了半天人家做主的根本没有开过头啊。想到这里，他气得脸色发黑：“原来所谓的大家族就是这样仗势欺人的啊。”
还是刚才那个声音道:“我家小姐既已赔过不是，又何来仗势欺人一说？倒是沈老板你欺负一个弱流女子难道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时月季捂着脸走上前来，眼中含泪。“小姐，请替月季做主啊。”
“月季你进来，让小姐看看你的伤势。”
“多谢牡丹姐。”月季站起身来，狠狠地瞪了沈昌福一眼走进亭子里。沈万福死死盯着那里面，发现里面坐着抚琴的是一位粉衣女子，眉目温柔，一边站着一个青衣小童，手中捧着一柄锦绣折扇。
沈昌福想那粉衣女子就是碧家小姐了，似乎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难缠。沈昌福挥一挥手：“不过一个下等人罢了，碧小姐想要沈某人回去后送你几个更好的。”
“月季你怎这般不小心？”这下换了一个人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怎么听着这般孩子气？不像是那温柔女子说出来的。
“小姐你不厚道，我现在可疼得很呢。”
“沈老板，你刚说要送我几个侍女，此话当真？要知道月季可是同我从小长大，琴棋书画么我也有了牡丹，你送的能有她们好？”帘子一撂，里面钻出青衣小童来。
沈昌福傻了，难道传说中的碧家一把手就是眼前这个黄毛小孩？“碧……碧小姐？”沈昌福求证道。
那青衣小童手中扇子一展，似模似样的摇了两下，“小女子碧落秋，得各位叔叔错爱，行里嘛，均唤一声‘碧小姐’。”虽然这话说的极为轻佻，但她那流露出的一股子气势又让人不得忽视。
沈昌福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竟被这意外怔得反应不过来，呆立半日，口中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等到他醒过神来，碧家一干人等早已离开。沈昌福大叫一声奔回家去，再不靠近碧家半步。源城中的大小绸缎庄，织布作坊皆已改名换姓成了碧家旗下。
龙渊国八大家族之一的碧家以丝绸闻名天下，同时掌握绝大部分布匹市场，十几代积累下来也算是家大业大，但到到前三代代却开始家业凋敝了，这一代碧家更是只剩下碧长鸣这一个男子。就在众人以为碧家就要退出八大家族的时候，碧长鸣接手，碧家居然慢慢摆脱了困境。而一年前碧家小姐碧落秋出任沧州掌柜，更是以雷霆手段收回被卖出的店面，将碧家绸缎的名声重新树立起来。
碧长鸣父母早亡，族中兄弟在一场内斗中几乎殆尽，可以一人撑起偌大家业实属不易。其膝下无子，其妻子吟荷为其生下两个女儿后郁郁而去，仅剩的一个妹妹玉娘也已为人妇。
碧落秋是家中老二，上有一姐名为明凰。两个女儿从小便在市井走动，早已知晓人情世故，再加上碧长鸣的可以培养，心智早开，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孩子。而明凰醉心修真道术，无心参与碧家琐事，小小年纪的落秋则显示了在买卖上的天赋，九岁便协助父亲打点事务，而今也不才过十一岁的年纪。
这日日已高起，碧落秋依旧没有出现在花厅用膳，女管家月季一问才知小姐还没有起床，立马亲自前去“请”她更衣。走到碧落秋闺房门口，只见一干伺候的下人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还没有醒？”
“是，小姐睡得正香，奴婢们不敢打扰。”
“今日便算了，以后可不能惯着小姐了。”
月季让众人准备好洗漱在门外等候，自己推门而入。绕过屏风掀开珠帘就看见雕花大床上果真躺着一个娇小的人儿。月季暗叹一声这位的睡相太差了点，居然把被子都踢掉到了地上。此时正抱着缎子枕头酣睡的落秋嘴角似乎还有可以液体留下的痕迹。
月季打小伺候在落秋身边，这样的睡相也已见怪不怪了。用手指懒懒地戳了落秋几下，见她没有反应才俯到她耳边：“小姐起床啦——”
倘若你以为这一声温柔如风那便错了。月季这一声使出很大的力气，声音自然高亢响亮，惊得睡梦中的人儿一激灵，滚到床下去了，好在下面垫着上好蚕丝被并未伤着。
碧落秋此时正成一种狗趴似的动作，一颗小脑袋埋进了被子里。无力地抬起一只手，“月季，你又来这招……”听得出她有多无可奈何。
月季把人拉上来坐到床上，敲了碧落秋一下：“小姐啊，你都这么大了还赖床，以后嫁了人可怎么办啊。”
碧落秋白了她一眼，幽幽道：“你真是八婆。到底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啊。”
月季自小和她打闹惯了，于是笑而不语，只是伺候小姐更衣。
等到洗漱完毕后，碧落秋便随着月季到花厅用膳。牡丹早已伺候在一旁，为她先递上一碗清粥，“落秋，你可来晚了。”
牡丹原本也是富庶之家的女子，哪知一场大火毁了一切，她还差点被卖入烟花巷里。幸亏被落秋带了回来才免去了被人糟蹋的命运。
“我可没有来晚呢。”落秋小小一笑，“这不正好赶上么。”
月季走到牡丹一边，颇有几分担忧地说：“小姐如此贪睡，看来要早早地觅个姑爷才行。可是谁能看上我们小姐啊？”众人轻笑起来。
落秋道：“你个小妮子，当真仗着我不会责怪肆无忌惮起来了啊。敢拿我开涮，这月的月钱没有啦。”月季忙忙讨饶，落秋叹了一口气，“我只扣你一月月钱已经很不错了。”
众人问何解，落秋摇头晃脑道：“我前天晚上梦见地上开出铜钱花，昨天梦见树上结出银锭果，今儿早上梦见天上下起了金条雨，那个美啊……可是你这三天都坏我美梦，害我心疼，你说说我该不该扣啊？”
这话一说，又是一阵笑语。
月季眼尖，远远的便看见管家急急走来，告知了落秋一声，便和一干女子退了下去。她们都是些家中伺候的，在生意上的事要避嫌。
落秋放下汤匙，正襟坐好，这时管家也到了。管家作揖，递上一封还未拆过的信：“小姐，这是老爷命人火速送来的。”
落秋拆开一看，大惊失色，当下命人准备马车要赶回云州碧家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