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柳总在二楼的国内出发处等我,坐在他簇新的奥迪中,浑身上下散发着亮银色的光芒,微笑着给我招手鸣笛,象是国庆检阅的首长,没有威严,只有灿烂的笑容。
    柳总说先去刘禾家,刘禾正等着。
    刘禾在成都购置了多处房产,自己祝韩楠小区的一栋大房子。房间内使用了大量的软装饰,从墙面到地面都是绿的调子,厚厚的地毯下至少有两层衬垫,脚感很好,象是在四星酒店客房,三星的大3P空调悄无声息地喷出人造的热情,如同刘禾对我表示的欢迎。
    我点评这是个典型的色狼的家,四处昂扬着春的温情,如果再有一杯红酒,会让每一个单身到此的淑女都想裹着柔软厚实的纯棉睡衣,让每一个毛孔都与这弥散着积架香水和尊宝高保真钢琴曲的空气亲密接触,落地台灯的纱罩后透出无力的肉色光晕则是最好的催情剂,令人想入非非不可抗拒。
    柳胖胖哈哈大笑,让刘禾原本狡狤的目光透明起来,像5岁小孩被人戳穿了谎言一般不知所措。刘禾给我递上水,说:“瞧,我多有品位,让江树这么一说,我自己都觉得象色狼。”
    柳总说:“你本来就是色狼,还像什么像,你看你这沙发这么宽大,怎么看都像床。”
    刘禾嘿嘿笑道:“我现在单身嘛,这是我的权利嘛。”
    从柳胖胖回成都之后,刘禾就力劝他私买奥迪,陈盛也频频施加压力说如果非要公买,就要把奥迪和蓝鸟的差价补给他,或者把蓝鸟卖了,同时买三辆奥迪。柳胖胖妥协后,刘禾顺势就把公司的盘子降到了600万。刘禾私下给我说我也是受益者,我那半个点的股份少花了1万元。也正因为刘禾打着小股东代表的旗号,才令柳总被迫同意把盘子降下来,柳总私下对我说还是刘禾厉害,陈盛占了几万块的便宜,刘禾却少花了50万。
    柳胖胖开三人会议的意图很明确,就是要让刘禾明确表态全力支持他。对此,刘禾满口答应,说:“我做贸易这么多年了,还是做实业塌实,合伙人是最重要的,我来嘉熙是冲着你柳擎松来的,我不支持你支持谁,你放心吧。”
    刘禾又补了一句:“我会最后表态。”这让我和柳胖胖心里悬起来。
    我问柳总何时开董事会,柳胖胖说明天。
    刘禾建议去吃大盘鸡,我着急走,说改天吧,放我先去过二人世界吧。
    柳胖胖说开我奥迪回去吧。刘禾坏坏地说注意身体。
    萧萧不在家,手机也忘在家里。这让我很失望。我设计过无数次小别重逢的欢爱场面,缺失了女主角而无法上演。她的手机上显现了两个未看短信,让我有点醋意,努力克制自己不去侵犯萧萧的隐私。
    萧萧是泡在水果罐子中长大的,酷爱水果,常常几天不粘一粒米。他老爸常常送来一件件的枇杷、蛇果,我们还要隔几日的自行采购,今年夏天萧萧住院半月不能吃东西,让我吃得脸色果绿,最后还是把满满一冰箱的水果给扔了。如果萧萧吃水果是自小的优越生活习惯的话,我对蔬菜则是幼年时期的企望的延续。
    萧萧说我们是两类人,从水果和蔬菜的分别取向就可以看出来。我的童年跟着支援少数民族地区的父母在那个叫若尔盖的藏区小县断续呆了7年。若尔盖除了大山就是草原,盛产牛羊却没蔬菜,印象中锅里不是土豆炖牛肉就是萝卜烧牛肉,间或炒羊肉。我和二姐总是疯抢一小碟泡菜或是几颗豆豉而视牛羊肉为粪土。后来我在给销售人员做励志培训时,总是坦白地说我小学二年级时的理想是当一个农民,就是因为可以吃满园子的蔬菜,就如同我托儿所时期的理想是要娶百货公司糖果柜的售货员做老婆一样直接的愿望表现。关于我的第一个理想使我晚上抱了一床铺盖敲开那售货员的家门,上床就睡。这让我老爸非常自豪,说江树以后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敢作敢当。关于我的第二个理想则吓坏了当时一心追求上进的班主任。老爸当时是宣传部长,在党领导一切的日子里,宣传部管文教局,文教局再管中小学。我很多年后才明白敬爱的班主任为什么会直接冲到我老爸的办公室密谋半天,再给我春风般的关怀,让我把我的作文最后改成了我长大了要做一个农艺学家。
    我问老爸,什么是农艺学家,老爸说就是可以吃最新品种蔬菜的农民。这后来成为了我历任女朋友的笑柄。萧萧偶尔在热情奔放的时候会说:“我天天给你吃蔬菜,我的小农民。”然后啪的一声给我一个响吻。
    萧萧说我们是两类人,并不单说她爱吃水果我爱吃蔬菜这么简单的分歧。她学了14年的美术只因为兴趣,而不是作为谋生的手段,她可以依靠她妈妈10年前做生意再被骗后所剩的积蓄,她可以依靠她爸爸几十年的公务员旱涝保收的进项,她还可以依靠像我这样积极进取除抽烟外无甚恶习的男朋友。她可以活得很小资,很有情趣。并且,她始终想去法国。她活得更像校旱中的理想人物,不食人间烟火,偶尔撒娇的时候会让我觉得这样的女朋友很有面子也很有格调。
    猴子说女人1976年是道坎。这一年出生的小龙女注定非凡。这一年相继陨落了周恩来、毛泽东、朱德和蒋介石,这一年遭遇了唐山大地震,这一年结束了文化大革命,这一年还揪出了四人帮。对于萧萧来说,1976年意味着开始推广计划生育,她成为了中国第一代独生子女代表。1976年出生的女孩子很好识别,任性同时充满家族感,没有一口黑黄的四环素牙,鄙视谭咏麟却接受张国荣梅艳芳,通常有着骨灰级的ICQ、OICQ小号,有着不带连接符和年月的新浪或是搜狐邮箱。他们是第一代刚毕业进公司就一人一台电脑的新人类,他们积极推广着中国的网络运动,他们更热衷于培根路和玉林的小情小调小酒馆。
    猴子说,1976年绝对是个界限,1976年出生的MM是最难泡的,你1973年的江树要最后能把1976年的萧萧搞定,给你写书。猴子说1976年以后的比较好上手,不跟你计较什么名分地位,高兴就好,拿不下就换叫。
    因为,1976年的MM通常只有春天、只有盛夏,而没有秋实和冬藏。
    董事会推迟了一天在公司召开,在陈盛的强烈要求下,我邀请了公司的常年法律顾问王律师列席参加。关于王律师的列席资格,陈盛的理由是充分的,希望遵循着法律规程修订出更为规范的公司章程。
    我私下里对柳胖胖说王律师是陈盛老婆的同学,最好不要参加董事会。柳胖胖说没关系,陈盛实在要坚持就坚持吧,反正董事会成员我们2比1领先,董事会会议人数我们3比2领先,一个王律师激不起多大的风浪,只要刘禾不叛变就可以了。
    说起刘禾在买车问题上的叛变,柳胖胖心有余悸,“真是个商人,翻脸比脱裤子还快。”
    我笑,“刘总脱裤子有多快?”
    柳胖胖一听懵了,然后哈哈大笑说:“我没见过,但是肯定比我快。”
    仿佛是个预兆,注定这是个不平常的董事会,不到半个小时,停电了,自备的发电机无法支撑空调。怕冷的柳胖胖力主找个茶楼继续会议,陈盛则坚持就地继续开会,说这点冷算什么。柳总的脸一下暗下来,我和刘禾连忙打圆场,说电脑和打印机必须用电,最后折中到刘禾的家里继续会议。
    柳总把翻印的03年销售计划发给大家,一口气讲了两个小时。陈盛听得磨皮搽痒,终于打断了柳总的慷慨陈词:“我说柳总,我们今天是开董事会,你讲的这个好像应该是业务会的内容,不大合适吧。”
    柳总把白眼一翻:“陈总,我有两个观点:一、你打断我的发言是很不礼貌的;二、销售计划是明年公司最重要的一环,营销决定一切,不把销售任务搞清楚,其他都是空谈。”
    陈盛说:“我承认打断你很不礼貌,我只是想提醒你耽搁我们的时间更不礼貌,另外,我不认为销售是公司最重要的一环,我认为新产品开发才是公司利益最大化的源泉。”
    柳胖胖一手把笔记本电脑合上,点燃一支烟,“啪”的一声把Zippo关上,眼睛竭力一眯,努力挣脱熏眼的烟雾说:“你的新产品计划也在我们这个销售计划中。”
    陈盛的谈功稍微差了一些,我心中暗想,下次做销售经理培训时,一定要把这段对话翻个版本作为案例。陈盛在打断柳胖胖的讲话后,并没有组织合理充分的论点和论据,反而被柳总的话题牵着鼻子走,这在谈判时是非常被动的,是个大忌;此外,陈盛在对话中用“我”而不用“我们”,这在谈判中常常会被其他人下意识地认为是偏离实际的主观判断。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以专业眼光预测陈盛绝不是柳胖胖的对手,至少在口舌上。
    同时,我发现刘禾不发一言,也不理会争论,在笔记本上自顾自的记着要点。刘禾感觉到我在看他,抬头瞄了我一眼,很诡异。我看不清他在想什么,认定这才是主角,我倒要看看这江鲨什么时候才肯浮出水面。
    白天处理日常工作,晚上开会是嘉熙公司的传统。等三个老总做完述职报告和明年规划已经早过了零点。我匆匆宣布休会回家,明日继续。下楼的时候,我听到王律师对陈盛说明天不参加了,这会太伤神又没事干。陈盛说王律师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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