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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76章

    卫风家事在线全集:全文全集番外第70-76章第70章
    又林进门的时候,刚好7奶奶从她家出来。
    “7婶婶好。”又林有些意外:“7婶婶几时来的?不用过晚饭再走?”
    7奶奶瞅着又林,过了片刻才笑了笑:“来找你母亲说话,家里还有事儿,就不多待了,有空去我们家里玩。”
    “嗯,得空儿了1定去。7婶婶家的点心做的1向好。”
    7奶奶1笑。
    她现在倒象是看开了,不再整天为了子嗣的事情忧心。
    若是她自己不能生,那是她的过错。可是左1个右1个的丫鬟通房没有1个生得出来,总不能是个个人都有毛病吧?
    又林先去见李老太太,刚才从周家出来她去买了核桃糕。李老太太有了些年纪,喜欢吃这些甜糯的省嚼劲儿的点心。但是李老太太平时又很节俭,特意打发人去外面买点心0嘴这种事她是不会做的。
    长辈的事,当晚辈的自然要牢牢记着,时时想着。
    李老太太笑着说她:“又乱花钱,怎么买这么多?”
    “这不是借着您的光,其实我们几个也解解馋么?”又林掰了1块核桃糕,递给玉林。玉林先看了1眼李老太太,见她首肯了,才伸手接过去。德林刚才在写字,墨汁沾在了手上,丫鬟打了水来让他洗过了手,他才去盘子里取糕吃。
    “刚才在门口遇到7婶婶了,她来给您请安的吗?”
    李老太太指了1指几上:“瞧。”
    1块用桑皮纸包着的料子,还有装着点心的4喜攒盒。攒盒里是4样干果,桂圆、枣儿,莲子。东西虽然普通,盒子却十分喜气。
    “7婶婶也太客气了,又不是外人,实在不必这样多礼。”
    李老太太只是1笑:“去你母亲那里看看吧,顺便和她说,晚饭调1盘菜心。”
    又林笑着应了1声,1手牵着德林,1手牵着玉林,拖拖拉拉的出了门。这两天的天气倒比前些日子要凉爽,风吹过院墙,树叶子沙沙的响。玉林抬起头看着树梢,忽然伸手指了1下:“姐姐,鸟儿。”
    又林抬起头看,果然树梢那里停着1只鸟儿,并不是常见的麻雀杜鹃之类,羽毛有1种宝石似的光泽。大概是被他们的声音惊动了,那只鸟儿1振翅,就飞进了浓荫深绿丛中,不见了踪影。
    玉林有些怅然地看着鸟儿刚才站立的地方,树枝微微晃动着。虽然是她还是个孩子,可是那1瞬间,她的神情仿佛1个历尽沧桑的人,显得那样无奈。
    “走吧姐姐。”
    又林安慰她:“老太太喜欢安静,后面园子里不是养了两对鸟儿吗?吃过饭,我陪你去喂鸟儿。”
    德林抢着说:“我也去,我也要喂鸟儿。”
    又林点头说:“那你等下要好好儿吃饭,不许把菜叶都挑出来,也不能含着饭就摆弄别的东西。”
    德林连连点头。他小脸儿红通通的,这1年他也长了个子,新做的小衫小裤盘扣滚边,看起来象画上的金童1样可爱。又林摸摸他的头,又转头看玉林。
    玉林摇了摇头,过了1会儿小声说:“鸟儿关在笼子里,就不好了。”
    这话说得真不象1个孩子的口吻,仿佛有感而发1样。
    又林想到她整天整天的困在屋子里…也许她也象鸟儿1样,想往着外面的世界。
    “玉林不喜欢它们关在笼子里?那下次跟娘去庙里的时候,咱们把它们放了吧。”
    玉林抿着嘴笑,看着又林,显然很高兴。不知道她高兴是因为去放鸟儿,还是因为可以出门去庙里。
    4奶奶正1边翻着账本1边和胡妈妈说话:“你在外头听说过什么没有?”
    胡妈妈轻声说:“倒是没有听说——不过今年雨水都少,7奶奶娘家那里,听说田地都旱得厉害,今年秋天田里收成怕是好不了。7奶奶陪嫁的庄子田地只怕也歉收。她想约奶奶您1起开铺子,8成是想这边能赚些,填填那边的亏空。”
    4奶奶想了想,微微摇了摇头。
    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这个7弟妹不是个没成算的人。虽然遇着年景不好,可是7奶奶嫁妆不薄,这1点亏损,她亏得起,伤不了元气。
    而且开古董铺子,可是个烧钱的买卖,1件古董玩器上头就能压成百上千银子,进货售卖的门路也不是1般人摸得准的。1个弄不好,会倾家荡产。
    7奶奶怎么会打起这个主意呢?
    4奶奶手里是有两间铺子的,但都是做些小生意。要么就把房子铺赁出去,虽然赚得少些,可是胜在安稳省心。
    “这两天没事,你且让你侄儿打听打听去,别是谁撺掇着7弟妹想诳她的钱。”
    胡妈妈1口应下。
    4奶奶微微出神。
    7奶奶来,说的可不止想1起入股开铺子这1件事。
    还提起她娘家那里,有年纪和又林差不多的少年。言下之意,都不用去猜。
    只是刚才4奶奶没有接她的话,7奶奶也就识趣的没有再提起。
    1家有女百家求,这挑女婿的事情可不能轻忽。
    正说着话,就听见德林的声音在外头喊:“娘,娘。”
    4奶奶刚才的心事顿时抛开了,笑着应:“听见了,快进来吧。”
    掀起竹帘,又林牵着两个孩子走了进来。德林迈进了门坎,就蹬蹬蹬的跑过来扑进了4奶奶怀里头。
    4奶奶让他扑得朝后1靠,笑着搂住他:“今天的字写完啦?哟,你吃什么了?”
    “吃了核桃糕。”德林嘴边儿其实还没没擦干净的点心渣呢:“是姐姐买的。”
    “怪不得1股核桃香呢。”
    4奶奶抬起头来,朝玉林招了招手。
    玉林慢慢走了过去。4奶奶问她:“今天看了什么书?写了多少字?”
    “上午魏妈妈教了1会儿针线,下午写了5页纸。”
    4奶奶点了点头:“魏妈妈的针线在咱们家可以说是头挑了,你要好好的用心学。”
    玉林低头说:“我记住了。”
    虽然4奶奶对玉林不象对德林1样又抱又亲的,可是现在这态度也比从前的漠视好多了。
    第71章吃斋
    去庙里,其实是李家每年都会进行的1项重大活动。李老太太去庙里吃斋,听讲经。4奶奶因为怀孕,生子,倒是有两3年都没去过了。又林倒是每回都陪着李老太太1块儿去。李光沛呢?他事情多,难能在山上清闲两日,有时候就只能望山兴叹,把老母老婆女儿送去,自己孤单单的回家来。过几日,再抽出空子来去接她们回来。
    庙里单僻了院子招待香客,夏天镇上暑热难当,所以不少人都会到山上来小住消暑。有的人家甚至1住1个夏天,直到金风吹起,树叶转黄的时候才打道回府。
    庙里的斋饭烧得相当有水平,当然,全素的,连点儿荤油都没有。但是1样让人吃得余香满口,回味无穷。又林很喜欢其中几样,素烧茄子、煎豆腐,还有1道清汤面。这些东西大概和尚们天天都在吃,但能烧到这么好吃,可见十足本事。清汤面里有笋丝、青豆、面条筋道,汤也香得很。
    又林说:“可惜咱们家厨子不会做这素面。”
    李老太太笑着说:“天天吃就不稀罕了。这面就算好吃,让你连吃十天半个月,包你想肉味想得受不了。再说,人家这做面的手艺可是招徕香客的法宝,自然不会随便让别人知道了。”
    这倒是。山上的庙又不光这1间,凭什么让香客们选择这1处而不是别处?1是地方幽静,2就是这素斋有名了。
    李老太太说得很对,素斋偶尔吃吃,尝个鲜,清清肠。要真是1年到头天天的青菜豆腐,又林觉得自己会想肉想得眼放绿光的。事实上她现在就开始馋肉了。偏偏山上实在没什么肉吃,又林只能用偷偷带来的肉脯肉干解解馋,或者看到素鸡素火腿什么的时候安慰自己——瞧,这不是有鸡有火腿么?只要忽略前面那个素字就行了。
    李老太太听经听得津津有味,而且过了没两天,她还有了伴儿。李家的邻居,朱家老爷子和老太太也上山来避暑了。朱老太太比李老太太年纪还要大着将近十岁,但1个是养尊处优,1个却是早年守寡,两人看起来年纪相差并不算大。1说起旧时的事情来,什么旧戏台、胭脂井,落马桥,凑到1起有说不完的话,真是相见恨晚。
    德林也找到了乐子,抓鸟逗鱼的没1时安生。这里比李家要宽敞,早上起来,山里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雾霭就在身边浮动,伸出手去,可以抓到满满1把的潮意。
    寺院后面有很大1片竹林,德林忽然伸手指:“兔子”
    兔子的动作很快,又林只看见1抹灰影,兔子已经窜进了竹林里头。
    德林摸爬滚打的,把自己整出1身汗,也没揪着半根兔子毛。
    俗话说狡兔3窟,虽然兔子是在这儿没影的,但只怕早就从别的洞口跑了。
    白芷捂着嘴笑:“少爷这样,到明年也抓不着啊。”
    又林好奇地问她:“你知道怎么抓?”
    “知道啊。”白芷说:“以前跟同村的孩子1起去抓过兔子,先找着其他洞口,用杂草堵起来,再用烟熏,用网兜和筐子罩在兔子窝的洞口,等它们自己受不了窜出来,1抓1个准。然后就在外头烧了吃。”
    “好吃吗?”
    白芷笑着说:“先前不会,外头都给烧得半焦了里面还生的。后来就知道窍门儿了,有个小姐妹还从家里偷偷带盐出来,起先她家里没发现,后来盐罐都给拿空了,她家里人觉得不对——为这事儿她还挨了1顿打呢。”
    盐可是金贵东西,1家有多少盐那是绝对有数的。有的人家会把鸡蛋、腊肉和盐这些东西都放在高处或是藏起来,以防老鼠、野猫,还有馋此的孩子去偷吃。
    德林的注意力只放在了1个吃字上:“吃兔子?姐姐,等咱们捉到了兔子,也生火烧来吃吗?”
    又林失笑:“不成,这可是在寺院,怎么能杀生吃肉呢?”
    德林对素斋的新鲜劲儿也过去了,在家里的时候哪顿也没少了他鱼肉禽蛋的,上山来什么都好,就是吃不着肉。
    虽然不能吃肉让德林很受打击,但他很快重新振作,又孜孜不倦的去寻找兔子窝了。玉林十分乖巧地在1旁看着,又林问她:“你不去和他1起玩?”
    玉林摇了摇头:“头发会乱的。”
    这倒是,竹枝野草生得茂密,在里面钻进钻出地的,德林的头发早就乱了,要是小姑娘去,肯定也不能幸免。
    玉林的性子就是这么安静懂事,虽然又林总觉得她1板1眼,循规蹈矩的,少了许多孩子的乐趣。可是又林也得承认,姑娘和小子是不1样的,男孩子享有更多的自由和权利,而女孩子…她们必须规矩、本份、心灵手巧,懂得忍耐。
    德林先看见了远远走过来的人,高兴的跳了起来:“朱大哥。”
    又林转头去看,朱慕贤正沿着小路朝这边过来,身后还跟着他的小厮书墨,提着沉甸甸的1大兜书。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又林笑着同他见礼,答了1句:“他刚才瞧见1只灰兔子,正满处的找兔子窝呢。”
    朱慕贤十分惊讶:“这里还有兔子。”
    “有的,刚才我们都看见了。对了,你这是从哪儿来?”
    “天气热,书院里好几个中暑的,所以先生也给我们几日假。正好山上清静,也能好好的温几天书。”
    “上半晌朱老太太还念叨你呢,说怕你热着了。”
    书院里那么多学生挤在1间屋里诵读、写字,这会儿又没有电扇更没有空调,屋子不大,偏偏1下子要容纳这么些人,要是冬天的话,说不定比外头暖和。可现在天气还热着,这么些人挤在1起,只会更加闷热。加上书生人本来身体就弱,很容易中暑。
    德林很亲近朱慕贤。朱慕贤书读得多,人又耐心,经常可以答出德林那些千奇百怪的问题。
    第72章父母
    “祖母1向如此,总当我还是35岁的样子,处处都不放心。”
    “可不是,晚辈长得再大,在长辈眼中依旧是孩子。”
    朱慕贤点了下头。
    初秋的阳光穿过密密的竹叶,落在人的身上,手上,衣上。明亮的光斑跃动着,耀得人有些目眩。
    人们时常说秋高气爽,着实是这样。西风渐渐吹散了暑热,天愈发的蓝,阳光也显得更加明媚。在镇上的时候,可见不着这样蓝的天,风声也没有这样清晰。
    朱慕贤穿着1件青布直裰,因为上山的缘故,袍子前襟撩起来1角掖在腰间,露出里面乌浓草染的深葛色裤子。站在竹林之前,倒是更衬得1表人才,玉树临风。
    又林在心里感叹,要是有相机就好了。她虽然也能画,可是画总是比真人实景儿差多了。再说,她画个花鸟虫鱼还可以,画个翩翩少年算怎么回事儿?要让人看见了,那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其实又林也画过1些…她记忆才有的,在这个时代没有的人和事物。只是画了之后,她自己端详半晌,就给烧掉了。
    无论她再怎么怀念,她已经回不去了。
    前世的父母,亲人,朋友…甚至是她曾经喜欢过、约会过的人,他们的相貌在她的记忆中已经越来越模糊了。她还记得许多事情,可是1起经历这些事情的人,离她越来越远。
    “李妹妹?”
    又林回过神来:“老太太这会儿1定歇过中觉起身了,朱公子快进去吧。”
    “好。”
    朱慕贤从小厮的手中接过1个纸包递给德林,还摸了1下他的头。
    德林打开纸包,小小的欢呼了1声。纸包里赫然是油包包的卤肉,肉色红亮,纸包还热乎乎的,显然是才刚出锅。
    德林大大的咽了1口口水,几天不见肉味儿,实在把他馋得不轻。但是好歹他还记得先请示又林的意思:“姐姐…”
    瞧那模样,活象见了肉骨头的小狗。又林忍不住笑了,拉着他的手绕到树后,又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手,德林已经不用她再嘱咐了,捏起1块肉就塞进嘴里,还不忘了分给又林,含含糊糊地说:“姐姐也吃…”
    又林1笑。
    朱慕贤这人还真细心——他给德林买肉吃,也算是救人于水火了。大概这种事情他自己也没少干,1边陪着长辈礼佛,1面也受不了天天豆腐青菜,偷偷的找肉吃。又林也捏了1块肉吃,还给玉林也喂了1口。姐弟3个藏在树后头分吃卤肉,活象3只分食的小老鼠1样。
    嗯,香这肥瘦适宜,卤汁浓香,不知道是在山下哪1家买的,赶明儿也打发小英去买些。
    朱老太太午后是要歇1会儿中觉的,这习惯已经近3十年,雷打不动——自打她的婆婆去世,她就1直保持着这习惯。起身后,雷打不动要喝1碗莲子茶,在院子里走上1圈,天天如此,从不更改。
    但今天这习惯被打破了。
    有两封从京城来的信,同时送到了她的手上。
    1封是她的长子写的,1封是大儿媳妇写的。
    两封信,出自不同的人之手,但中心思想都只有1个:为了幼子的婚事。
    长子说,给儿子看中了1门亲事,是原来部里同僚韩主事的大闺女。姑娘挺好,就是比朱慕贤大3岁。
    儿媳妇说,也给儿子看中了亲事,不是旁人,就是她的姨甥女儿,于佩姿。知根知底,脾性也相投云云。
    朱老太太这么多年经历了不知多少坎坷起落,平常的事早看淡了,但是看过了长子长媳的信,还是冷笑1声,莲子茶都喝不下去了。
    她身边的心腹是伺候了她几十年的刘妈妈,轻声说:“您也别气,有什么事儿,等老爷子回来了慢慢商量着来吧。”
    朱老太太从鼻也里哼了1声:“没见过这样的爹娘,1个想用儿子给自己谋官位,1个只想着照料自己外甥女儿。肯定是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才把信投过来的。要不然的话,哪还会问我们两个老的意思?1早儿就会给贤哥儿把亲事定下了。”
    是啊,婚姻要遵从父母之命,可没说要遵从祖父母之命。朱慕贤的爹娘就算不跟2老通报先定下亲事,朱老爷子和老太太难道能强逼退亲不娶吗?
    那两口子…1个官欲熏心,能拿亲儿子做买卖,1个执拗护短,从来听不进别人1句劝告。朱老太太揉揉额角。
    韩家那女儿朱老太太知道,为什么这么大了还没嫁出去?是因为她幼时出痘落下了麻坑,因为这个缘故,脾气还很古怪,要不然能在家里1直耽搁到现在吗?老大为了谋求复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简直是要卖儿子啊。
    至于大儿媳,她那甥女儿于佩姿虽然生得貌美,也没多少心机,可是从小失了母亲教导,任性刁钻,小气刻薄,再加上她娘是肺痨去的,不管于佩姿会不会象她娘1样将来也得这个病症,朱老太太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样1个孙媳妇。
    如果这夫妻俩意见1致,怎么也不会来信问他们的意思。自打朱老爷子丢官闲置,大儿子也被人抓住错处免了职,就1直觉得自己丢官都是老父连累所致,没好声气。在家里闲着就要生事,与老2甚至是3房的孤儿寡妇争势争利…
    朱老太太忍不住叹气。
    有道是好儿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她和老爷子两个人要强了1辈子,结果儿孙却这样没出息,生生的打脸。
    他们争产,朱老太太老俩口可以退避。可是孙子的终身大事,万万不能让他们胡来。老大想给儿子定亲,也绕不过他媳妇。两人狗咬狗的争执不下,这会儿倒想起老爹老娘来了。儿子信上说,娶了这个媳妇,对朱慕贤大有好处,媳妇的爷爷是吏部大员,当孙女婿的哪能不混个1官半职的?口气那是相当的恳切,但朱老太太十分了解他。这信上的话,倒也不是假话,只要把孙女婿的官换成孙女婿的爹来当,这才是称了老大的心如了他的意。
    媳妇的信上说得更加恳切,说念着和去世妹妹的情谊,外甥女儿没有亲娘做主,将来难嫁好人家云云。朱老太太也承认,于佩姿没了亲娘着实可怜。但是女人的同情心,都是有限度的。涉及到自己的丈夫,儿子,孙子的时候,当然全然为自己人着想。且不说大儿媳妇想聘自己的外甥女儿进门,其中有多少想着两人联手把持朱家。就说于佩姿那脾性谈吐,还有她母亲的病…朱老太太就绝不能答应。虽然于佩姿现在并没有露出什么病兆来,可是她1年到头不管真假,总是小病不断,延医吃药,无事还要生非,这样的孙媳妇谁想要?
    说句不好听的,谁家娶媳妇不是指望着媳妇做牛做马兼传宗接代来的?谁是为了娶个观音回家供着?
    “老爷子呢?”
    “去和主持大师下棋了,还没有回来呢。要让老黄去请么?”
    “算了,不用去,等晚上再说吧。”朱老太太把手里的人信1搁,信纸轻飘飘的落在桌上。
    当爹娘的给儿子的婚事做主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他们当祖父母的,毕竟隔了1辈,纵然的反对,也很有限。不找姓韩的姓于的,还有姓刘的姓张的姓李的姓王的…对长子和长媳的选择,朱老太太从不乐观。
    瞧瞧儿子信上说的,真是格外的冠冕堂皇。
    以前丈夫能压得住儿子,可是现在…
    外头又林领着弟弟妹妹吃完了肉,细心的在溪边洗过手,又掏出手帕给他们擦了嘴巴,才施施然的回来了。
    其实李老太太是什么人哪,1靠近1说话,就能闻见点儿肉味儿了。这卤肉多香啊,就算漱口也压不下去。
    但是孩子难免嘴馋啊,李老太太只是1笑,有些事儿嘛,该糊涂时就要糊涂。李老太太不但没揭穿,还若无其事的让人泡麦仁茶来给他们喝,那个消食。
    天色近晚,太阳已经落到山后头去了,暮色4合,晚鸦归巢,寺里的和尚敲起钟来。1声接着1声,连绵不绝的在山间回荡。晚饭是粥,清炒素虾仁,素鱼翅,还有另两样素菜。下午姐弟3个都垫过了肚子,晚饭就不大吃得下去。李老太太1笑,吩咐他们晚上别出屋子,早些睡。
    朱老太太胃口也不好,虽然朱慕贤说了好几个笑话儿,朱老太太也很捧场的笑了,但是有年纪的人,本来胃口也好不到哪儿去。
    瞧,这样上进、又孝顺的孙子。
    吃过了饭,上了茶,朱老太太才把信拿了出来。
    朱老爷子把两封信都看过了,他多年宦海浮沉,当然没有如老妻1样怒形于色。
    “贤哥儿呢?”
    “说是书院里先生布置了两篇功课,用功去了。”
    说起孙子,朱老太太自然是满心的赞许。但再1想到他那对不成器的爹娘,更是气不打1处来。
    要压服儿子,朱老爷子还是有办法的。毕竟大儿子有所求,既然有所求,就有弱点任人拿捏。
    不过这个儿媳妇,她可不大通情理,跟她晓之以理是没用的。
    那就只能诱之以利了。
    第7十3章夜话
    朱老爷子给儿子的回信并不太长,只写着,县试在即,朱慕贤当1心应考。考中之后,这说亲的底气自然再添3分。这些不过是套话,朱老爷子也知道这些打动不了大儿子,关键还在后头。信尾轻描淡写的添了句,韩主事混迹官场2十来年,不过由8品升到了从6品,现在的差事还是个暂署的。他两个儿子到现在还都没混上品级。
    人们常把官和吏混在1起说,但是官和吏是完全不同的。韩家那两个孙子就只不过是小吏,根本算不上是官。
    瞧,人家就算能提拔,肯定先提拔自家人吧?自家儿子孙子还憋着呢,能提拔孙女婿和亲家公吗?只要有机会,人家为什么不把自己儿孙提携起来?可见能力十分有限,别是画个大饼给你,等女儿1嫁出去,人家应承的事情就不兑现了——以韩家子孙的现状来看,这兑付能力值得怀疑。
    朱老爷子相信大儿子会做出明智的判断。
    知道对方不过是给1个空头许诺,他绝不会拿儿子去做赔本买卖。
    至于大儿媳妇那边,则是朱老太太出马,给她的信也不长。朱老太太压根儿1句废话没有,她只问,于佩姿能有多少嫁妆。
    以于家现在的状况,别人不知道,朱老太太是心中有数的,相信大儿媳妇也是心知肚明。于家已经连外面的光鲜都快维持不住了,就算有钱,她父亲和她继母,能给她出多少嫁妆?能凑出8抬吗?现在朱家大房2房3房争产,大房理当会分得多,2房3房分得少。而朱慕贤也有兄长,将来他和他兄长分家,他能分多少?倘若媳妇再没钱,两口子1起捱穷么?
    若是换1个人看这信,肯定会想,我儿子自己有本事,干嘛需要靠媳妇的嫁妆?
    但是朱老太太了解自己的儿媳妇,她绝不会想着这个,而会想着,平白能得媳妇的嫁妆钱,那为什么不去得呢?长子承继家业,小儿子分家是1定会吃亏的。那就1定得给他寻个嫁妆丰厚的媳妇,要不然儿子下半辈子怎么办?
    于佩姿当然是她的外甥女儿,嫁进来了当然和她1条心。但是于佩姿能有多少嫁妆?8抬?十2抬?能不能折出5百两银子来?
    朱老太太相信大儿媳妇心里能算得过来这笔账。
    她要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外甥女儿,想让她将来有个依靠能过得好,那当然不会在意她嫁妆的多少。
    是或不是,这信送回去京城去,就能看得出来了。
    朱慕贤丝毫不知道父母和祖父母因为他的婚事在费心劳神。他今天接着了杨重光的来信,信上倒是说在安州1切都好,姨母待他很是热心周到,姨丈还给他寻了1位先生,现下也正在备考。姨丈已经给他办妥了落籍的事,他不必再回原籍,可以直接在安州应试。
    朱慕贤松了口气,只要落了籍,其他的事就都好说了。
    山间风大,吹得窗扇咯吱咯吱作响。松涛阵阵,铜铃铁马叮当作响。风把桌上的信纸吹落在地,他俯下身去捡起,灯忽闪了两下,被风吹熄了。
    屋里顿时1团昏黑。
    朱慕贤摸到砚台,拿过来压住了信纸,然后起身去关窗子。
    他在窗边站住了。
    外面的天空并非是漆黑的,而是1种极深的蓝,满满的撒着星星。天河横跨过天幕,4下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声。
    他轻轻的吁了1口气。
    在这样的时候,让人分外感觉着天地广阔无垠,而自身渺小如芥子。
    朱慕贤没急着关窗子,站在那儿出了1会儿神,隔着墙,隐约听见墙那边有人说笑。女子的声音柔和清脆,在这样静的夜里,听起来似真似幻,很不真实。
    朱慕贤1下子想起在野谈话本里看过的狐精鬼怪的故事,然后才恍悟,哪有什么鬼怪,墙那边的院子里住的正是李家1家人。
    因为住得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朱慕贤对李家姐弟已经十分熟悉了。又林,玉林,德林,连最小的还不会走路的那个老幺也时常能见着。
    他聚精会神地倾听。墙的那1边,玉林正对又林求恳:“姐姐,说个故事吧。”
    又林摇了摇头:“不早啦,你们该睡了,快回屋去。”
    德林也不甘心去睡:“姐姐,讲吧,就请1个。”
    两个小的1边1个拉扯她的袖子,可怜巴巴的撒娇摇晃。又林被晃得实在无法坚定立场,只能举手讨饶:“好好好,只讲1个。讲完你们可得去睡觉。”
    两个小的欢呼1声,玉林说:“姐姐,讲鱼姑娘。”
    德林反驳:“不要听,要听虎大王。”
    又林笑吟吟的看两小争执起来,小英端来了洗好的葡萄,又林洗过手,把葡萄皮剥开,左边喂1口,右边喂1颗,再往自己嘴里填1颗。
    德林毕竟比玉林小,男孩子又天生没有姑娘家口齿伶俐,争不过她,1急,冲口说:“你要听那些不正经的怪话,我就告诉祖母去!”
    玉林顿时愣了,又林也愣了,手里的1颗葡萄捏滑了,骨碌碌滚落到地上。
    “你说什么?”又林回过神来,沉声问他:“你再说1次?”
    德林瞪着眼,他是不服气的,但是眼前长姊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他纵然还不太懂事,也知道那话不能乱说。
    又林放缓了声音:“刚才那话,你听谁说过?”
    “没…没有听谁…”
    “那你怎么说玉林要听怪话呢?什么是怪话,你(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吗?”
    德林讷讷地说不出来,只能摇头。
    “那姐姐还要给你们讲呢,姐姐讲的也是怪话吗?”
    德林忙说:“那怎么会。”
    德林1个小孩子,整天还不出门,能从哪儿听到这些话?
    李老太太是不会说的——纵然她心里百般硌应玉林生母的出身,她也不会说这种话。
    德林身边儿伺候的人,有4奶奶的人,也有李老太太的人,谁知道是哪1个说这种话?
    既然在德林身边说了,谁知道玉林身边有没有人这样说?
    “这样的话不好,以后不能再说了。若是有人和你这样说,你也该喝斥反驳回去才对。”又林耐心地劝说:“你是男子汉,我们姐妹现在靠着父母,将来要靠你护着我们,替我们撑腰说话。要有别人欺负我们,谁能替我们出头?还不是得靠你和小弟?别人说坏话,你怎么能轻信?你怎么能和旁人1起欺负姐妹呢?”
    德林大感惭愧。他现在读的书无不是在讲孝悌友爱忠义节烈的,被姐姐这样说,他顿时想起,自己做的可和圣贤书上讲的不1样。
    又林摸摸弟弟的头。
    小孩子象白纸1样,别人往上面涂什么颜色,他们很容易被改变。
    “那,我们来讲故事吧。你们瞧,天河的这1边,有织女星。那1边是牵牛星,隔河相望。每年7月初7,传说牛郎和织女可以相见1次…”
    朱慕贤静静的站在墙边,听着那边传来的声音。柔和清脆,将1段传说娓娓道来。牛郎织女的传说朱慕贤自然是熟知的,只是现在他听得极认真,象是第1次听到这故事1样。
    玉林和德林其实已经困了,又林的故事讲到1半,德林已经撑不住睡着了。玉林也迷迷糊糊的,倒是1直撑着听完。
    又林让丫鬟帮忙把他们两个抱进屋去睡,安顿了他们,自己也折腾出1头汗来。院子里的小桌上还放着没吃完的半盘葡萄,又林坐了下来,剥了1颗放进嘴里,对小英说:“你也吃。”
    小英应了1声,在拉过1边的小凳子坐了下来,也揪了1颗葡萄,但她不剥皮,整个儿都填嘴里了。
    “甜吗?”
    “甜。”
    葡萄熟得恰到好处,薄薄的皮,汁水甜得让人都有点儿受不了。
    小英望着头顶的星辰,想起刚才又林讲的那故事,遥想着牛郎织女1年只能见1回,忍不住说:“这1家人真是可怜。”
    “是啊。”
    1般人只说这对夫妻可怜,倒是没听人提起这两个孩子。他们的存在感实在很低,1家人生活在1起时他们是幸福的道具,1家人分离之后他们又成了苦情的点缀。人们总说牛郎织女不易,却很少提起两个孩子怎样。
    小英揪着葡萄吃得欢,有些含糊地问:“织女不是天上的仙女么?牛郎不过是个放牛娃,想来又没读过书认过字,又没有钱没有房…织女怎么看上了他呢?”
    “那照你说,织女1定得看上个家财万贯,满腹经纶,生得又特别俊俏英伟的男人?”
    小英噎了1下:“那…那织女也太势利太俗气了吧。”
    “是啊,仙女看的东西,和我们俗人不1样。俗人讲究门当户对,看家里有没有田有没有地…不过织女也没看走眼,后来牛郎就算面对王母,也毫不退缩,并不是1个贪生怕死不顾情义的人。”
    小英重重点头:“对对,就是这个理儿。少爷念的书里有句话,我听过,还记着呢。说是什么富贵不屈,贫贱不什么的同,此乃大丈夫。牛郎果然是个好相公好丈夫啊,书上说的原没错。”
    呃,此丈夫非彼丈夫啊。
    “姑娘,我说得对吧?”
    又林忍着笑说:“很对。”
    “只要人好,旁的倒都可以那高门大户有钱的人家,动不动就是34个小老婆,越有钱越没良心…”
    是啊,远的不说,就说7婶和7叔吧。两口子就算没成仇人,怕也早就同床异梦了。
    其实人们也不是不向往牛郎织女的。尤其是姑娘们,7夕就是乞巧节,她们在这1天祈愿,盼着能象织女那样心灵手巧,能觅着1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并没有谁去追究计较织女和牛郎无媒无聘,更没谁指责他们私奔苟合。
    第7十4章
    “咦,姑娘快看,草萤虫。”
    又林早就看见了,草叶边1闪1闪的亮着的小小光点。
    小英跃跃欲试的卷着袖子说:“捉两只给少爷放帐子里吧?”
    “不用。”又林以前捉过——可是萤火虫的生命太脆弱短暂,看它在绢纱袋里1闪1闪的发着亮光,那光芒显得微弱而绝望…是的,那也很美,可是看着它在草丛间自在的飞舞闪烁,更美。
    “不早了,姑娘快去睡吧,明天不还要陪老太太去听经吗?”这不养好精神可不行,原来那听经就够催眠的了,晚上再不好睡,明天哪里撑得住啊。
    1直到墙那边再没动静了,朱慕贤还没有挪动步子。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李家姑娘比他要小着几岁,可是神情作派言谈举止,都让人觉得大方坦荡,说的话,就让人觉得心里舒服坦实。他读的是圣贤书,当然知道非礼勿听的道理,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于礼不合。可是他就是不想挪步,就这么1直站着,听着,1个字都不舍得漏下。
    难不成,他心里头对李家姑娘…不不,没有。
    朱慕贤轻轻摇了下头。
    他觉得和李姑娘相处十分轻松适意,不用考虑自己话是不是说错了,表现是不是不够殷勤。有什么就可以说什么,她是个十分有主见,又很会替人着想的人。
    可他想到她的时候,没有那种脸发热,心怦怦直跳的感觉。更没有什么1日不见,如隔3秋的惆怅。
    大概…他想他是想家了。
    父母,兄长,妹妹…他们都远在京城。从来到了于江,他这几年1次京城都没能回去。1开始是因为避祸,后来,祖父母来了…
    若是妹妹有李家姑娘这样聪颖懂事——那就好了。
    可是忽然间他又想到了1件事。
    他和表妹也许久没有见面了,两人信也写得不多。可是他…他想起表妹的时候,也没有那种情难自抑的感觉,虽然会挂念,会替她担忧,但是…
    朱慕贤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有没有为表妹脸红心动过。
    没有…1次也没有过。
    在他心目中,表妹自幼丧母,身世堪怜。他1直对她不放心,处处都愿意护着她…
    青梅竹马,应该也都是这个样子的吧?
    象戏文里唱的那种魂牵梦萦,相思入骨…他没有体会过。也许是年纪都还小,也可能是表妹和他都是知礼守礼的人,从不越雷池1步…
    书墨提着灯笼从外头进来,见屋里没人,前后转了1圈,才看见朱慕贤站在墙边。
    “少爷?”
    朱慕贤应了1声。
    书墨并没多想,他想少爷8成是看书看闷了,出来转1转散散步。
    朱慕贤站的时候有点长,脚微微有些麻了。他刚要挪脚,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袖子上落了1只萤火虫,正在那儿1闪1闪的亮着。
    换成平时,可能就捏着了。但是他这会儿心境出奇的平和安详,1点儿也不想伤着这只小虫。他走了两步,捏着袖子轻轻抖了1下,看着那只小虫飞进草丛里头,才转身回头。
    书墨1手打着灯笼,1手提着个食盒,紧走两步过来替他照路:“少爷当心脚下。”
    朱慕贤问:“你提的什么?”
    “是老太太吩咐的,怕少爷晚上看书饿,让寺里给熬了杂果粥。”
    杂果粥热气腾腾的,很香。盛到碗里头,朱慕贤用勺子搅了搅,里面有枣儿,莲子,已经煮得软烂了,入口即化。
    “你也吃吧。”
    书墨说:“少爷先吃,剩下的我再吃。”
    朱慕贤吃了1碗粥,翻看刚才做的两篇文章。书墨把下剩的粥盛出来喝,听着朱慕贤问他:“李家住的离咱们不远吧?”
    书墨的消息很灵通,再说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让少爷说着了,李家就住咱们东边儿院子。他们家来的人也不少,不包1个院子怕是住不开。我刚才去取食盒的时候,他们家的人正在关院门,还招呼了1声呢。”
    朱慕贤点了下头。
    书墨替他铺了床,朱慕贤吹了灯歇下。可是他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后来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盹,外头天已经亮了。
    山上的清晨格外的冷,披1件长衫,推开门犹觉得寒气侵透了衣裳,指尖冰凉凉的。书墨1定要去打热水给他洗漱,朱慕贤洗过脸拢好了头发,忍不住去听隔壁院子动静,推开窗子的声音,开门的声音,有人轻声咳嗽,说话。用过早饭出门,正好迎面遇见李家姐弟3人。又林穿着1件淡青蝴蝶襻扣衫子,下面是素白绢裙子,看起来素雅大方。玉林穿着水红衫子,越发衬得小脸儿玉雪可爱。德林颈项中挂着个赤金项圈,脚上蹬着1双扎彩线的虎头鞋,1见着朱慕贤就露出笑容来——虽然德林现在还不懂得什么叫雪中送炭,但是朱慕贤在他馋肉时慷慨赠肉的行为也博得了他的莫大好感。
    “朱哥哥。”他往前就1扑。
    朱慕贤就势把他抱了起来举了1下:“早饭吃了没?”
    德林咯咯笑着说:“吃过了。”他兴奋得很,不停的缠着朱慕贤说:“再举1下,再举1下。”
    李光沛虽然疼爱儿子,可是平时也不会和他这样玩。朱慕贤又举了他几下,顺口问:“这么早,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又林抿嘴1笑:“他啊,非要去池子边摘莲蓬,昨天就要去了,天晚了没去成,睡了1觉我还以为他人会忘,结果1睁眼就吵吵开了。”
    “小孩子记性好得很。我家小妹这么大的时候,上元节我许给她1个灯笼,结果第2年上元她还记着,跟我讨来着。”
    德林拉着朱慕贤的袖子:“朱哥哥,咱们1块儿去啊?我的莲子分给你吃。”
    朱慕贤犹豫了1下,看了又林1眼——那天他自己事后想,都有点说不清楚为什么犹豫,又为什么看又林。又林笑吟吟的,脸上没半点脂粉,显得特别清秀干净,和家里、和京城那些姑娘不1样。
    他听见自己说:“好。”
    第7十5章道谢
    德林站在池子边上跃跃欲试,可没人敢让他下水,莲蓬专有人摘了送来,德林很是失望,瞅着莲蓬也提不精神来。又林在1边的石凳上坐着,专心致志的把莲子从莲房中剥出来。小英赶紧说:“姑娘别把指甲弄劈了,还是我来剥吧。”
    又林也不难为她,她的指甲损了,回头4奶奶1定觉得是小英偷懒不尽心。
    白生生的的莲子,去了芯,德林吃了几枚,玉林也吃了几枚。
    朱慕贤在池子边转了1圈,笑着走了过来:“你们都吃上了?”
    又林刚才掰莲蓬,指尖染得微绿,正用帕子擦拭。德林和玉林嘴里都是莲子,腮鼓着,眼瞪着,活象两只小老鼠。
    德林捧出1个十分丰硕饱满的大莲蓬来:“朱哥哥,这个最大,给你留着呢。”
    朱慕贤笑眯眯地接了过来:“谢谢你了。”
    他不便和又林1样也在石桌边坐下,倒招手把德林叫过去,剥出莲子给他吃。德林刚才听了姐姐的话,把这个大莲蓬留给朱慕贤,其实心里1直舍不得。这会儿剥出来的莲子最终还是进了他的肚子,笑得只见牙不见眼了。
    日头升了起来,莲池边也不象初时那样凉爽。李家姐弟和朱慕贤在池边分了手,又林回屋去换衣裳,小英在箱子里翻了1翻,拿出1条白绫的水波裙来:“这裙子自打做了,姑娘还1次都没穿过呢,赶紧穿1回吧,要不然过两天1落霜,天气冷了可又得白白在箱底儿压1年。”
    裙子正好是素色的,平时在家里,怕白色易污,所以1直不穿。水波裙很是费工费料,虽然是素绢绫,却着实所费不赀。但是小英说的也有道理,明年她可能又会长高,裙子虽然做的时候留了余地,可是明年能不能真的合身还是个问题。穿坏了固然心疼,白搁小了也浪费啊。
    又林换了裙子,又重新整了头发,陪李老太太去听经。讲经的是个有年纪的僧人了言,须发皓白,只穿粗麻布的罩袍,他精研佛法,还通医理,时常义诊、施药,在于江远近都很有名气。
    又林扶着李老太太坐下,自己也陪侍在1旁。来听经的还有朱老太太,另外还有两位夫人,其中1位也是住在寺后面的别院里,另1位却眼生,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夫人要形容起来,着实是富态——还不到中午最热的时候,她已经出了1头1身的,看她那吭哧吭哧走动起坐吃力样子,又林都替她难受。
    虽然说长居内宅的妇人,锦衣玉食又少走动,身体渐渐走形是常有的事。人们恭维称之“发福”。这年头儿能吃出这么1身肉来,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可办不到。穷人家就算想发福,哪有那个钱那个闲养出这么1身肉?
    说实话,发胖并非福气。还有句大俗话呢,叫有钱难买老来瘦。人1胖,极易生出许多富贵病症来。
    果然又林的担心是对的,才过了小半个时辰,那位夫人便支撑不住了,呼气急促,声音粗重。屋里这些人也顾不上讲经说法,急忙把她扶了出来,李老太太虽然没上前,但是看了两眼,轻声说:“瞧脸色象是中了暑,我记着咱们药箱里带着白草清热丹呢,你回去取两丸来,说不定用得上。”
    又林应了1声,折回去取药。翠芝刚洗完衣裳,见又林这时候回来,十分意外。
    “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经已经讲完了?”
    “没有,是有位夫人受不热晕过去了,祖母打发我来取药。”
    “哎哟。”翠芝忙把药箱拿了出来:“我不大识字,姑娘可知道要娶哪样药?”
    又林自己在药箱里找着白草清热丹了,用黄纸包着。因为怕李老太太年经大了,4奶奶给备了好些药,又林拿了白草清热丹,又拿了两丸延寿丹。这种时候有备无患总是那位夫人已经厥过去了,不醒人事。她带来的婢女又慌又怕,哭哭啼啼的,问什么话也说不好。李老太太接过又林拿来的药丸,先请讲经的了言禅师看过,倒是对症,于是先将白草清热丹化了水给她灌下去,再施了针,那位夫人总算是缓过气儿来,睁开了眼。
    这下算是有惊无险,众人都松了口气。李老太太经过这么1个小风波,心情倒不错。虽然听经被扰了,但是能救人急难,也是行善积福的事,这心里1畅快,身上就舒坦,中午还多吃了小半碗饭。
    等李老太太歇了中觉起来,魏妈妈进来回话,说是外面有位蒋公子要向李老太太请安,已经等了半晌了。
    李老太太1怔:“蒋公子?”
    是哪位亲朋好友家中的子弟?
    魏妈妈说:“他是来答谢的,说是上午他外祖母听经的时候昏厥过去,幸而咱们家及时找了药给用上了,很是感激,还带了两样礼物来呢。”
    李老太太这才恍然:“我说呢…这家人还真是,这还用得着特意来道谢么。”
    “看您说的,对咱们是抬抬手的事儿,对人家那成了救命之恩哪。吃罢饭没多会儿功夫就来了,听说您歇了中觉,就1直等着。”
    “那就请他进来吧。”
    那位蒋公子跟着魏妈妈进来,1路上直到进门后,都很知礼的垂着头,并不对侍奉的丫鬟们多看1眼。
    等了这么半天,可见其诚恳。又很知礼,李老太太心里又添了3分喜欢。人就是这样,虽然帮人的时候并不是图着对方感谢回报,可是毕竟做了好事,对方又满心感激,没有几个人会不欣喜的。
    “给老夫人请安。”
    他口中说着,两手并握,长揖于地。
    “快别多礼,我后晌总是要歇1会儿的,你可以先回去,何必1直枯等。”
    蒋公子和他外祖母并不相象,他外祖母生得那样富态,他却十分清瘦,十78岁年纪,穿着1件绛云色长衫,两肩平稳,腰板笔直,看来十分稳重大方。
    第7十6章思量
    见着这样的晚辈没谁心里不喜欢的。李老太太让他坐下,命人上茶,又1长1短的问他话。外祖母身体可好些了?是哪里人氏?多大年纪?有没有成家之类。魏妈妈见李老太太欢喜,进去准备了表礼出来,1对笔,1个荷包,荷包里装着两个状元及第的小银锞子,蒋公子并未推辞,接了过来又行礼道谢。
    “行啦,你外祖母那里尚需要人照顾,你就快回去吧。明儿我再去探望你外祖母,可要让她好生保养着。”
    魏妈妈送蒋公子出去,回来之后说:“听说这位蒋公子开春也要下场,就在外祖母家读书,这次那位关老太太上山来拜佛吃斋,也是为了替蒋公子求菩萨保佑,让他能考出个功名。”
    李老太太点了点头。这都是做长辈的1片心哪。不管有没有用处,总是要把能做的全做了,尽了自己的全力才甘心。至于自己的身体痛病,那是全然不重要的。
    “看蒋公子也是个孝顺知礼的,真考中了个前程,关老太太也算没有白操这份心。”
    李老太太点了下头,慢慢捻动手里的佛珠。
    自从大孙女1天天长大,李老太太和4奶奶不约而同的开始替她谋划起亲事来。女子嫁人是1辈子的大事,嫁得好赖决定了她下半辈子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心中存了这事,李老太太只要1见到个年纪适宜的少年晚辈,总会不自觉地拿孙女婿的标准来衡量1下对方。这位蒋公子看起来倒是个很沉稳可靠的人,家世也相当。
    男人要拜佛,多半求的是前程。姑娘家拜佛,求姻缘的居多。因为对女子而言,这也是她1辈子的前程。
    魏妈妈很理解李老太太的心事,打听了半日,回来把消息151十的说给李老太太听。这位蒋公子的亲娘体弱多病,听说脾性也好。这年头挑女婿,不但要挑女婿本人,婆婆也是至关重要。倘若这婆婆是个凶名远扬的人,肯定没几家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受苦的。
    虽然说这是8字没1撇的事儿,但是广泛撒网,总是能捞到鱼的,总比错过漏过的强。
    第2天又见着关老夫人,关老夫人又道了1次谢,两位老太太倒是很谈得来。关家住在长柳庄,靠着山,虽然说是个庄子,但是这是个极大的庄子,逢5逢十还有集,庄上左近住着万余人。
    关老太太还特别喜欢又林,表礼给得格外厚重。拉着她的手就不松开了,夸又林生得标致,乖巧,听话,孝顺。等见了又林给李老太太绣的抹额荷包,更是赞不绝口,又是聪慧,又是手巧,又感叹自己家里没这样出众的女孩儿,夸得又林简直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以前光知道被人恶言恶语的脸上挂不住,现在才知道这夸赞的话更让人受不住啊。
    李老太太看着好笑。她是了解自己孙女儿的,耐心是有的,聪明也是有的,人际来往就稍差那么1些。尤其是这种场合,简直把她窘得想找个地缝藏起来才好。
    当然了,小姑娘嘛,人情世故还得磨练,脸皮子也薄。
    李老太太笑着给孙女儿解了围:“你去瞧瞧你弟弟妹妹做什么呢,别让他们淘气贪凉,那莲子、石榴什么的纵然好吃,也别多吃了,闹肚子。”
    又林如蒙大赦,急忙应了1声从屋里头出来,掏出帕子来擦汗。
    小英在旁边抿嘴笑,又林瞅了她1眼:“你笑什么?”
    小英笑着说:“昨天那位蒋少爷,也让咱们老太太给问得面红耳赤的。今天他外祖母来,又把姑娘给夸得满头是汗…”
    “去去,就你话多。”
    又林脾气好,小英也不怕她:“咱们家老太太想挑孙女婿,人家家老太太想挑外孙媳妇。姑娘,姑娘,你别恼啊,我不说就是了。”
    又林倒没恼,只是…
    觉得很不自在。
    并不是因为关老太太的过份热情。
    而是关老太太提醒了她,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虽然用现代的目光看,她才是初中生,勉强算得上花骨朵。可是在这个地方,已经被视为大人了。是可以相亲,出嫁,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大人了。
    又林穿越过来的时候,被人当幼儿对待,幼儿当然没有什么自由,幼儿生涯也谈不上有什么乐趣。那时候她只盼自己能快快长大,能认识这个世界,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长大得太快了。快得她还没准备好面对即将出阁的命运。
    “姑娘?”
    又林回过神来:“没事…玉林和德林呢?”
    “老太太让他们在屋里看书呢,不过我看德林少爷的心哪,1出来就玩野了,哪有看书的耐心。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我看祖母和关老太太谈得投机,中午说不准要留下客人1块儿用饭。你让人去说1声,请膳房多预备几个菜,别万1到时候摆不出来,那也太失礼了。”
    “姑娘想得就是细。”小英说:“那我就去说1声。只不过咱们现在在寺里,吃来吃去还是素斋,也摆不出什么象样儿的菜来待客啊。”
    “菜是1回事儿,其实请客的目的,不在吃上头。别让客人觉得被慢待了也就行了。”、以关老太太那体型——嗯,吃素对她还说还理好些,健康。真不知道她平时都吃些什么?顿顿大鱼大肉的吃么?
    李老太太果然留了关老太太吃饭,对方心里的想法,其实两人心里都有数。李老太太觉得蒋少爷是个值得考虑的人选。家境殷实,为人稳重知礼,上头还没有恶婆婆。关老太太觉得又林聪明乖巧,过了门肯定能持家有道,堪为佳媳。
    瞧,明明是孙辈的事,两位老人家却说得挺热乎。
    当然,在孙辈的婚事上,这两位都是有话语权的。李老太太儿子媳妇都孝顺,虽然她在家从来不抓权管事儿,但这不代表她的意见就无关紧要了。而关老太太的女儿卧病在床多年,许多事情自己做不了,都仰仗着母亲帮着操持。现代的时候人们总说女子能顶半天边,放在这个时代,放在别处,也许不恰当,但是放在这两位老太太身上,可就正准了。她们可不就能顶起李家和关家的半边天来了么?
    又林昨天没见那蒋少爷,但是家里人见过他的可着实不少,小英也在他出门时见过1面。不过在小英看来,那蒋少爷显得有点…小英形容不上来。
    要和李家隔壁周家的少爷们比,他酸了些。要和后面朱家的少爷比,又呆了些。
    魏妈妈在外头说:“哎哟,朱老夫人,您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朱老太太扶着丫鬟的手,笑吟吟地说:“怎么?你们老太太不得闲儿?”
    “看您说的,我们老太太在呢。就是这会儿有客。”
    魏妈妈赶紧在前引路,又上前打起帘子。
    李老太太在屋里已经听见了,她站起身来。关老太太也跟着起身——只不过她那体态,动1动就十分吃力。
    朱老太太1进屋,笑了:“我还当魏妈妈说着玩的,原来你这儿还真有客人啊。”
    李老太太也笑了:“这还能哄你不成?你这才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呢,再找1个人,咱们就能凑成1桌抹牌了。”
    她们这几日都在庙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倒也算是相熟了。朱老太太谈笑风生的,她和李老太太更熟悉,交情也好,说起许多话来关老太太都插不上嘴。3人吃过茶,朱老太太果然又请了1位同样也在庙中小住消暑的张老夫人1起来抹牌。
    关老太太不停的擦着汗,手心潮乎乎的连牌都拿不住。她原来想和李老太太提1提孙辈的亲事——可是现在人多眼杂,却不好出口了。
    也罢,现在不提便不提吧,反正等开了春,自家外孙就要下场,1个秀才是十拿9稳跑不掉,到时候说亲,也更有底气了。
    朱老太太看看自己的下家——李老太太打牌不怎么在行,但是好在她心细,不大出错儿。再看自己的对家,关老太太1头是汗,手忙脚乱的,要不是1边儿有个丫头帮着,她连1把象样的牌都摆不出。
    朱老太太噙着笑,丢出去1张牌,端起茶盏来慢悠悠的喝了1口。
    又林坐在祖母后头替她看牌,时不时的小声出个主意。关老太太这会儿已经顾不上打量又林了,倒是朱老太太,目光时时从又林身上掠过。
    这时候的女孩子,几天不见就觉得象是变了1个样。虽然身量还未长开,脖颈肩背显得单薄,但是她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脸颊和下颌的婴儿肥1天天收减,越来越清丽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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