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9章 弄箫
卫风家事在线全集:全文全集番外第66-69章弄箫第66章弄箫
放灯的河对岸,隐隐也传来人声。那边可不是放灯的姑娘,而是趁着这个功夫,偷偷来看热闹的少年郎。
小姑娘们平时大门不出,2门不迈的,想见1面可不容易。好不容易今日过节,虽然夜色之中,又隔着河,其实看不清什么,可是隐约能听见欢声笑语地,看到人影绰约,加上他们自己丰富美好的想象,已经感到十分满足了。
河这边的姑娘也知道那边有人在偷看,说不定就有自己定过亲的那1位。也可能有自己在心里隐约憧憬的那个少年郎,于是放灯的被尽量的延长了,即使灯已经飘远,也不舍得就此离开。
有的灯漂得又稳,又远。有的却做得不好,又不懂得先在灯底下用油纸或是涂蜡,刚下水便摇摇晃晃,没漂多远就侧翻沉入河里了。那放灯的姑娘难免嗟叹沮丧。
有几盏灯在桥墩处被阻,晃晃悠悠的就是不动,急得灯主人不停的跺脚,恨不得跳下去水去推它1把才好。
幸好水波1荡1荡的,渐渐又把灯推开,绕过了桥墩,继续漂远。
“周姐姐,咱们回去吧?”
周榭点了点头。她可有许多日子没出过门了,能出来1趟极不容易,1时舍不得走。河水潺潺流淌,虫声啾鸣起伏。
明年此时,她就已经嫁入刘家,身在东潭。象今夜这样和小姐妹1起出来放灯,是再也不能了。
石琼玉身边跟的婆子也轻声催促:“姑娘,时候不早了。”
石琼玉转头看了她1眼:“知道了。”
说是知道了,可是她也没动腿。
又林她们两个已经预备走了,看石琼玉还站在原处,虽然面容平静,但是身上象是担负着许多心事1样,沉甸甸。
“石姐姐不走吗?”
刚才放的灯已经漂远,再看不见了,石琼玉还舍不得收回目光:“好,咱们1道走吧。”
她要回家,路上要经过周、李两家门口,倒也顺路,3人1起上了车,石家跟来的婆子和丫鬟就上了后头的车。
“最近都没见石姐姐出门?在家中做什么呢?”
石琼玉说:“入夏时家母病了1场。再说天儿这样热,去哪儿都不方便。”
周榭也深有体会:“是热,前儿下了场雨,可是天儿1点儿也没凉快,倒是更闷了。”她绣嫁妆,不敢开太多窗子,房里自然更闷。又林对她深表同情,等1想到周榭的现在就是她的未来,自己也轻松不起来。
虽然李光沛高兴时向女儿许诺过,要是女儿将来定了亲,1定带她去杭州府好生采买嫁妆,可是这年头姑娘们要是穿那外头买的嫁衣——那是要被人瞧不起的。喜床上的枕罩帐子,能自己绣的,也不会假手他人。还有给婆家人的礼物,鞋、荷包之类的,也得自己动手做。
做姑娘的这些年,也许是女人1辈子中最轻松无忧的日子。1出嫁,这样的日子就1去不返了。
又林很珍惜现在的每1天,能在父母、祖母跟前尽孝。就算将来要出嫁,她也希望能选择1门离娘家近的亲事,还能时时探望父母,照拂弟妹。
车帘撩起了1边,月亮就挂在树梢头,车在走,月亮也跟着走。
“今天可吃月饼了?”
又林说:“吃了半个火腿馅儿的。周姐姐呢?”
“我吃不下,掰了半个,还给丫鬟了。”周榭说:“厨房做的太油腻了,吃了瓜再吃这个,怎么吃得下去?石姐姐呢?”
石琼玉只短短地说:“吃了个豆沙的,不是自家做的,是街上铺子里买的。”
周榭和又林都看得出她有些神不守舍。
车子正要过桥时停了下来,赶车的老刘下车看了下,回来说:“姑娘,前面路上有两块石头挡着了,怕等下会碍着车轮,我去把石头搬开。”
又林点头说:“去吧,当心些,别跌着了。”
车里1时静了下来,远远的,听到1线箫声响了起来。
不象是哪家过节吹打,箫声显得委婉而凄清,尤其是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流水声,虫鸣声。箫声起先听不太真切,渐渐的越来越清晰,似乎弄箫的人缓步走近1样。
“哪来的箫声?难道是边走边吹。”
又林忽然想起:“在船上,船行得近了。”
石琼玉轻轻撩起车帘,石桥下的河面波光鳞鳞,果然有1艘船缓缓的行近,就停在了桥边。箫声近在咫尺,箫声幽幽咽咽,如泣如诉,显得苍凉而凄切。
仲秋节是团圆节,可是这箫声却孤清哀婉,弄箫的人是不是孤身1人,逢佳节而无法团圆?
1转眼看见石琼玉脸上的神情,又林怔了1下。
那种神情…复杂之极,难以描述。向往,神伤,欢喜,不安…这么多,这么复杂。
她认得那吹箫的人吗?
正这样想着,箫声已经告1段落。船篷动了1下,有人站在了船头。
月光之下,那人长身玉立,手里持着1管洞箫。
是杨重光。
石琼玉怔怔的看着船头的人,船头的人也看着她。
月光清幽,却并不足以让他们看清对方的面容神情。但是不需要,他们似乎只要看到对方的身影轮廓,于愿已足。
周榭看了又林1眼,两人都没有出声。
这1刻仿佛很长,但其实短得很,老刘已经把桥上的石头搬开了,车身1晃,已经又开始向前驶。
石琼玉1震,象是从1个深沉的美梦中惊醒了1样,她转头再向后看,车下了桥,已经看不见船上人的身影了。
箫声又响了起来,依恋不舍,象1缕游丝,细而不断。
1路上又林和周榭都没敢作声。
偶然间窥破了这样1个秘密,这两人明明住在1个屋檐下,却象牵牛织女星1样隔河相望不能接近。这情形让人又是吃惊,又觉得同情。石琼玉神不守舍的,1直就那么痴痴坐着。车到了周家门前停下,她才醒过神儿来。
她看了两人1眼,感激两人的沉默,也有希冀两人保守秘密的意思。
周榭朝她点了下头:“石姐姐放心吧,路上黑,可要当心些。”
“嗯。”
石家的婆子过来扶石琼玉下了车,周榭伸手握着又林的手,互相都觉得对方手里又热又潮,出了许多汗。
“石姐姐她…”周榭顿了1下:“那位是杨公子吧?”
又林低声说:“看着象。”
而且又林不象石琼玉,只盯着船头的人看。她还看见船尾在摇桨的,是朱慕贤。
只是不知道这两人是事先约好的,还是对方在那里守株待兔——多半是约好。
石家夫妇看来是不愿意把掌上明珠许配给1无所有的杨重光的,要许早许了,两人还犯得着大半夜的跑那儿隔河相望吗?石琼玉也不会已到了适龄还待字闺中。
周榭小声说:“他们…这样做,合适吗?”
是不合适。
可是不合适又怎么样?人家连手也没拉,话也没说,1个在桥头,1个在船上,除了互相看了1眼,别的什么都没做啊!
要是两人想什么西厢密会,又林肯定会阻止的。要是搁现代,坏人恋爱那是讨人厌的。可是放在这个时代,坏了名节才是头等大事,这男未婚女未嫁,私相授受怎么能成?万1传出去,两个人的名声可都毁了,那是1定要阻止的。
可是人家这发乎情止乎礼的…
两人携手并行,悄悄私语。周榭想不(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其实…那位杨公子倘若真对石姐姐有意,就该发奋努力,考取个功名。你看,要是他今天不是个白身,而是位举人,进士什么的,石家肯定得对他刮目相看,石姐姐嫁他也不算委屈。可是他这么做…万1被人知道,石姐姐以后可怎么办?”
是啊,问题就出在这里。石家偏偏不想栽培杨重光,甚至1直在阻挡他的上进之路。
这其中的缘由令人费解,也许和上1辈的事情有关,这就不是又林她们能知道的了。
“算了,反正是旁人的事。”又林想,她们不算帮凶,不算共谋,顶多算1个知情不报吧?就算想打小报告,有什么意义呢?
周榭也是1样的想法,她1直看不起那种背后说3道4传闲话的人。
就算冲着今晚那段、箫,也生不出这样的念头来。
“妹妹快回去吧,咱们也出来了好1会儿了。”
又林点了下头:“可不是。刚才我出门的时候,玉林和德林都想跟着出来,玉林呢,是我们老太太管得严,德林呢,我娘怕他靠近河边玩耍不安全,两个都眼巴巴的看着我出的门,我要再不回去,不知道那两个会不会哭鼻子呢。”
过1个节,上上下下折腾数日,年后总会懈怠1些。4奶奶盯着各处不敢放松。许多时候,事先准备很完美,事情也进行得很顺利,偏偏收尾的时候1马虎,往往会出什么乱了。1过节尤其如此,怕人吃酒偷懒,怕失窃,怕失火…又林帮着4奶奶,也是好几日没得闲。
节前的几日,4奶奶和亲戚邻舍互相分送月饼蔬果,给隔壁朱家也送了月饼和自家酿的桂花酒,朱家回送了1篓梨和1小筐葡萄,都是熟而甜的东西,平常市面上买不到。十5那天,李光沛还特意打发人送了鱼过去。到了十6那日,朱家老爷子又回送了火腿和黄酒——这就是礼尚往来啊。
朱慕贤和管事是1起过来的,又林和4奶奶1起见了他。因着过节,他穿着秋香色的锦缎圆领袍子,头上系着书生巾,正中缀着1块美玉,和平时朴素的学子装束不1样,这完全应该是京城的富贵公子打扮。4奶奶看着很是新鲜,特意多打量了他几眼。
朱慕贤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祖母非让人做了,催着穿上,说是过节要喜庆些。”
4奶奶点头赞同:“正是这个理。平时读书,不必奢华。过节嘛,理应与平时不同。”
说过话,东西也送到了,他说家中还有事情,便起身告辞,4奶奶吩咐又林替她送1送。
两人出了屋子,顺着石子路朝前走,朱慕贤说:“李妹妹这些天都没到我家去,祖母很惦记你呢。”
又林笑着说:“我还怕我总去朱老太太嫌我聒噪——再说这些日子都在忙过节的事情。过了这两日,我1定去陪老太太说话。”
两人转过了屋角,朱慕贤前后看了1眼,趁空朝又林1揖。又林连忙朝1旁侧身:“朱公子这是做什么?”
“我替杨兄,多谢你和周姑娘了。”
哦,原来是为那件事。
这事又不是朱慕贤自己的事,不过他替杨重光来道谢,显然他们两人交情很好。那天就是他陪杨重光去的,事后又是他来谢这个人情儿。
“快别这样。周姐姐也不是多话的人,再说,那天什么事儿也没有啊。”
幸好那天下人离得远,不是在前面搬石头,就是在后头车上。要不然还真的难保秘密。
又林问:“那天桥上的石头…”
“哦,是我们弄的。”
果然是。
又林就说嘛,好端端的,怎么有石头挡路呢。
两人又走了几步,又林轻声问:“这1科…杨公子下场吗?”
朱慕贤缓缓摇了摇头:“要下场,得先将出身来历写明。杨兄他就在这1条就卡着了。要说他的原籍,那早没了人了。要说石家…他又没有任何身份,要算义子,那石家不松口是不成的。要算是入赘的话…”
入赘的话,身份就低了1等,即使能考,冲着这出身,只怕也不会被取中。
“这事还真是…”
又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石琼玉和杨重光摆明了是两情相悦,郎才女貌挺好的1对。
“不要紧,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朱慕贤反过来安慰她:“杨兄不是个无能之辈,这事…总有法子。”
送到圆洞门旁,又林止了步,朱慕贤说:“李妹妹不用送了,得闲儿时倒是常来家里坐坐,祖母在家中也是闷着,你来了,她1高兴,话也多些,饭也多吃两口。”
又林应了:“我得了闲儿就过去。”
看着朱慕贤1本正经的大人模样,她本来还想问,令表妹于姑娘近来可好,不过只是想了想,可没有真的说出口来。和朱慕贤的关系还没到那个份儿上,要是周富辉他们,倒是尽管打趣无妨。
第67章来客
两人共享了1个秘密之后,本能的,距离就会拉近。
过节这几日朱慕贤显然很有空,又林跟4奶奶去朱家拜访的时候,两次他都在家,而且还饶有耐心的陪德林玩了半天,捧着1本孝廉传教他读。
以前又林觉得此人就是1个多情少爷,还有点纨绔。不过现在朱家已经今非昔比,纨绔也1下子朴素下来成了小书生。再看他那天划着船陪朋友去会佳人,觉得此人也挺仗义的。
嗯,看样子,只要不遇到他那位表妹,朱慕贤实在是个有为青年啊。只不过1遇到他那位表妹,整个人立刻就…好吧,反正那也不关她的事儿。
说实在的,虽然对于佩姿相当不待见,但是必须承认,朱慕贤对她无条件的维护,是很让人羡慕的。有那么1个人,你做什么事在他眼中都是对的,即使错了,那缘由也在别人身上。1个女人,这辈子最要紧的是什么?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
又林想,这辈子她可能也遇不上这么1个人,无条件的包容她,对她好…
这么1想,虽然于佩姿姑娘有点傻缺,可是人家傻人有傻福,这羡慕不来。将来她嫁给了表哥,婆婆又是亲姨妈,不会刁难她,下半辈子基本上不用犯什么愁了。
又林只希望自家两个弟弟长大了之后,别犯这种毛病就好。
德林正在问:“这书上的人为什么这么笨?这个姓戴的书生,买了吃的掖在怀里,结果把自己给烫伤了。”
朱慕贤耐心地讲:“拿在手里头,冷风1吹不就凉了吗?他是个孝子,希望父亲能吃上热饼啊。”
“可他烫伤了自己,他父亲难道不担心吗?害得父亲担心,这样是孝吗?”
就算朱慕贤学业优良,才思敏捷,1下子也给噎住了。
4奶奶说:“你这孩子,净胡说。这书上讲的都是圣人、贤人,他们做的事哪会有错啊。”
朱老太太呵呵笑:“瞧,小孩子的话就是不作假。说实话啊,这书上说的也不见得就全对。这孝固然是要孝的,可也不能愚孝啊。”
看不出来,朱老太太眼光心胸倒是都非同1般呢。
“上回你们家送来的那腌的菜心儿、菜根,味道可是好。”朱老太太说:“我小时候在家,祖母做的小菜也是1绝,可惜那手艺没人学到,现在吃着,倒象那个味儿。”
4奶奶笑着说:“您要是觉得合口,回头再腌了再给您送来。这会儿瓜果什么的都熟了,正是要做腌菜的时候。腌菜、糟鱼、晒酱,最快也得1个月能消停。”
朱老太太说:“你瞧瞧,这么操劳,怪不得你这么瘦呢。这过日子不能1味赶着忙着,活儿是永远干不完的,得自己多保养。”
“也不止我1个,又林这两年也大了,懂事儿了,很能帮上忙。我们家老太太经得多见得多,也在1旁指点着。”
女人们聊起这些家常里短来,那是有聊不完的话。德林那边儿毕竟是小孩子,没揪着1个问题穷追猛打,又向朱慕贤打听京城的事情。这孩子现在正是话多又淘气的时候,又林都常常被他给折腾的吃不消,也亏得朱慕贤有耐心哄着他。
朱老太太只是感慨:“1家子里兄弟姐妹和和气气的才好…”
4奶奶只是陪笑。
这话可不好接。朱家听说兄弟不和,弄得老俩口都躲出来了,图个眼不见为净。为的什么不和,倒也不难猜。能为了什么?不过是家产。就算是那破盆烂罐的穷家,兄弟分家尚且要争1争长短,更何况家大业大的朱家?朱老爷子没罢官的时候,儿子们畏惧他的权威。可现在他落魄了,年老了,而儿子却还是年富力强的,此消彼长,在家中的地位的强弱自然也要对调。
树大分枝,儿子大了分家,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哪个当父母的愿意看着孩子争夺家产,甚至分家?起码4奶奶就不能接受。德林这样懂事,小儿子更小,肉团团1样惹人爱。德林常趴在摇篮边喊弟弟,难道他们长大了,也会为了家产反目成仇,勾心斗角吗?要是到时候他们闹到她面前来说要分家,她能怎么办?
只怕也会和朱老爷子和老太太1样,躲个清静吧。
还好,朱慕贤倒是个懂事孝顺的,多少给了朱家2老1些安慰。
“对啦,前天让人翻箱子晒衣裳,翻出几块料子来。我正说让人给你们送过去呢,白放在箱子里,1长也捂坏了。”
4奶奶连忙推辞:“哎哟,您也太客气了。每次到您这儿来都连吃带拿的,下次您再这样儿,我们可不敢来了。”
“你见了就知道了,我年轻的时候也爱个新鲜热闹,没少在花儿粉儿上花心思。现在年纪大了,这些心思也熄了。”
说话间已经有人把料子取了来了,有34匹,鲜亮富丽,4奶奶也忍不住啧啧称赞。
“这些花色,我老婆子可穿不了了,你拿了去,给又林丫头裁两身儿,这1匹香云色的你做1身儿衣裳穿。”
4奶奶推辞不过,只能收了下来。这些都是上好的料子,要是做了衣裳,平时可穿不出去,也就是过年过节穿穿。
晚间又林翻了翻那料子,有些疑惑:“娘,这可不大象是旧料子。”
“我也看出来了。”
料子新旧,并不难分辨。不说这花色织纹,就说这颜色,旧料子看起来,怎么都和新的不1样。丝织品搁的长了,颜色会显得黯沉。
4奶奶想,朱家老太太送这几匹价值不菲的料子,有两匹都是给又林的…对自家女儿,倒真是偏爱啊。
莫不是…她有什么想法?
女儿1天天长大,4奶奶的某根神经也越来越敏感了。
瞧自家女儿的模样,脾气,品行…哪样都不差。镇上的姑娘里头,这么大方得体的可没几个。只是这嫁女儿是大事,4奶奶可不敢有1点儿轻忽。
朱家老太太…要是有意思…朱家年纪相当又在眼前的,可就是朱慕贤1个。
要说朱慕贤,4奶奶还真是挺满意的,1表人才,又孝顺知礼,知道上进。朱家老爷子虽然罢过官,但已经过了两3年,风波已经平息,想必早就事过境迁了,到也不怕将来还会获罪。
朱家的门第…还有朱慕贤的人品,倒是般配…
可是朱慕贤父母远在京城,将来朱慕贤是不是也会回京城?
这可不成,4奶奶绝对舍不得女儿嫁这么远。有什么事儿也照应不到,要通个消息也不方便。
再说,朱老太太人也不错…可她毕竟是太婆婆,朱慕贤的亲娘是个什么样儿,4奶奶可没有见过。这嫁出去的女人过得好不好,丈夫当然要紧,婆婆更要紧。男人毕竟1天到晚的在外面,女人待在家里,和婆婆妯娌小姑打交道的更要长。婆婆要不好处,这罪可有得受。1头是娘,1头是媳妇,让他帮哪头?再说男人不能总留在家里,丈夫就算想护,那也得能护得住。
“这个裁件衣裳,倒真不错。”
又林摇头说:“我不缺衣裳,娘你多做两件吧。”
“娘都这个纪了,还穿红着绿的给谁看啊?”
“给爹看啊。”
4奶奶脸1红:“去,越大越没规矩,净胡说。”
生过34个孩子的女人,长女都快到出嫁的年纪了,常常都耻于打扮,总要端庄,要有长辈的样子。
可是在又林看,4奶奶还不到4十,年纪也不算大,正该好生收拾打扮的时候,女为悦己者容嘛。
当然4奶奶心里转的这些念头没告诉女儿。
又林自己也没往那上头去想。亲戚家的长辈送衣料是常有的事,完全用不着大惊小怪。
这两天出了1件更值得关注的事。
下人之间消息1向灵通,李家还有码头的地方,盖了房子租给人当铺子和库房。那地方3教9流都有,从外地来的人到达于江,差不多都是先到码头。常来常往的人,那些掌柜、脚夫都认得。要是来了生面孔,更是赶着打探消息,盼着能靠这个多赚1份儿钱。
听说那天下午来的是1艘大船,挂着安州学政“蒋”字的灯笼。学政虽然不算很大的官儿,可是对于江镇这个小地方来说,足够让地面颤3颤了。这船上的人1行人下船之后,有男子,也有女眷,就乘车往镇上来,有人1路跟着,看见那车进了石家。
怪不得,石家是京城来的嘛,老爷还是做过官的,有做官的朋友来访不奇怪——但是据看见的人说,石家老爷子亲自迎出来了,可是表情不象是故旧重逢,挺勉强的。好象对方来者不善1样。
石家老爷是做过官不错,可他做的是武官,和学政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要说是亲戚的话,也没听说石家有这么1门亲戚。
但是,如果是来找麻烦的,那也说不通。
——石家老爷子就算有什么事儿,也轮不到学政官来管。再说,来找碴,哪有带着家眷1起来的?
这次石家下人嘴倒挺紧,1直到第2天,才打听到更确切的消息。
这位蒋学政的夫人,娘家姓陆,和杨重光的母亲是堂姐妹。
第68章选择
据说蒋学政夫妻来,并不只是探望1下杨重光。听蒋学政的意思,是想把杨重光就此带走栽培。
不知道旁人怎么想,但又林觉得这个机会来得恰是时候。石家又不愿意收杨重光为义子,又不肯招他为婿。若不是迫于形势和面子,都不肯给他好好念书。既然他们这么不待见杨重光,现在有人来要把杨重光认走,他们应该欣然欢迎才对。
但是听石家下人又透露出来的消息,似乎石家夫妇并不乐意,要不是怕得罪人,只怕就1口回绝了。现在只说要考虑——
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甩掉1个包袱还不好?如果石家夫妇反对女儿和杨重光的事,趁这个机会让杨重光跟着蒋氏夫妻离开,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可不要说什么养出感情来了舍不得。真有感情,就不会这样对待他了。
石家老爷子又林只见过1两次,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石夫人却是8面玲珑,石家大大小小的事情看起来都是石夫人在操持的。
这个皮球,石夫人又踢给了杨重光自己。让他自己选择,是走,还是留下。
要是杨重光自己选择走,石家就有话说,瞧,不是我们容不下他,是自己要走的。杨重光很是势利冷漠,辜负了石家这么些年的养育之恩。要是他自己选择留下,那石家也不会得罪蒋学政夫妇。看,是他自己要留下的,不是我们不识抬举不给您面子。
那杨重光会如可选择呢?
这简直没有悬念。他留下,很难有所作为,想娶石琼玉也基本没戏。他要是跟着蒋学政夫妻走了——这夫妇俩出现的又很突然,不知道是不是靠得住。要是真心想找这个外甥,怎么早年不找,杨重光都这么大了才找上门来?要说不是真心,从安州到这里也是好几百里路,又是坐车又是乘船的,蒋家夫妻两个总不能是白白来耍1趟人吧?
可是他如果跟着走了…这下理亏的显然成了他,和石家以后只怕再没什么干系了。将来如想向石琼玉提亲,可就难上加难。
3年两载,他能够出人头地吗?石琼玉年纪可不小了,她等不起。
可是如果换成是又林,她也会选择离开。留在石家只会困死,事情不会有转机的。
那石琼玉呢?她怎么想?两人这1分别,不知将来有没有在1起的机会,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再见1面的机会。
这几天又林都没有出门。虽然她算是分享了石琼玉和杨重光两个人小小的秘密,可是这会儿石家正是多事之秋,这会儿上门去纯是给人添堵找麻烦。
杨重光的选择,也是走。
他在石家这么多年,要走时,听说行李只有两个小藤箱,包括为数不多的书,还有那么几件衣服。又林看看自己屋子里,如果她要搬迁的话,东西可能几辆车都装不下。有些东西虽然用不到的,但却代表着1段难忘的回忆,也不能轻易丢下。
杨重光的物件这样少,不用问,石家对他并不象表面上那么优容宽厚。石家除了石琼玉,别人肯定没有给他留下多少美好回忆。
直到蒋学政那艘大船离开于江,这件事仍然被人津津乐道了好1阵子。实在是于江地方小,如此豪门秘辛,人人欲得知而后快。就是没内情,传来传去也硬生出许多内情。比如有人说,石家做事如此凉薄,半点不肯担责任,当年要不是看自家大女儿病歪歪的不是个长寿相,怕嫁不出去,也肯定不会愿意把杨家的孤儿接到自己家来,等病秧子女儿死了,这个杨重光就成了石家巴不得甩脱的大包袱。
还有的说,石家当年不但接收了杨家的孤儿,还接收了人家家的财产呢。可是人家孩子小,不知道这事,石家就把好处全昧下了,倒对杨家的孩子处处刻薄…如此种种,议论纷纷。
又林也猜着,说不定石家真的手脚不干净。杨重光家当年到底是遭了什么变故?亲人都亡故了,那家产呢?从来没听人提起过啊。是根本没有,还是被有心人侵吞隐瞒了?
又林在门前遇着朱慕贤,这位仁兄又回书院去念书了,大半月才有1日假,回来看望祖父祖母。
“朱大哥。”
“李姑娘。”
“朱大哥这是才回家,还是要出去?”
“正要回家,你这是?”
又林说:“我去周姐姐那里。”
小英最懂得又林的眼色,往前走了1步,替他们看着街边的情形,朱慕贤身边跟的小厮书墨也退了几步。
“那蒋家靠得住吗?怎么事隔多年突然冒出来这么1门亲戚?”
朱慕贤压低了声音,很快地说:“蒋家是我和杨兄1起去寻的。你还记得那次在越秀遇上你们,我们还搭你们的船回来的。虽然早就托人打听了,可是那人1直到去年才找到蒋大人和陆姨妈。年初托人送了信去,蒋大人也回了信,他是个守信诺的人,答应了年中会来,果然来了。之前他们也1直没有杨兄的消息,不知道他的下落。”顿了1下,又说:“蒋大人看过杨兄做的文章,对他很是欣赏。”
杨重光是个有前途的人,都不需要太大的投资,只要不挡住他的去路就行了。他自己会拼搏向前,力争出人头地的。这位蒋大人夫妇俩是念着亲戚情谊也好,有别的打算也罢,对杨重光来说都1样。
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又林低下头,微微出了1会儿神,朱慕贤说:“我猜你可能会挂心这事,这几天都在学里也脱不开身,今天要是没遇见你,我也打算让书墨给你的丫鬟捎个话,好让你知道这件事。”
又林有些惭愧,她并非那样的热心人,也没有帮上什么忙。倒是朱慕贤,他倒真是个热心肠的人,对朋友十分仗义。
原来他们那回偷偷的去越秀,就是为这件事去的。居然筹划准备了这么久,还能1直不动声色不露破绽,实在是不能小看了他们。
虽然年纪不算大,可这两个人真是沉得住气。
“杨兄走时,说了会写信来。等我收着了,就知道他在那边的境况了。到时候…”朱慕贤压低声音说:“石姑娘那边,你若是方便,就请帮忙带个消息给她,省得她也放心不下。”
第69章
让朱慕贤意外的是,他觉得是个热心好姑娘的又林想了1想,却摇了摇头。
“这个消息,我只怕不能帮你捎。”
朱慕贤愣了1下:“为什么…”
又林摇了摇头:“杨公子这么1走,以后再来于江的机会只怕不多。就算会回来,那也得是几年后了吧?他能给石姐姐什么保障,什么承诺?他现在下只怕什么也给不了。既然如此,我觉得他还是尽量远着些石姐姐更好。女子的名声太过要紧。将来要是…要是他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那当然是再好不过。可要是…不成的话,杨公子大可以再寻1门好亲事,石姐姐却可能就此毁了。”
朱慕贤目光有些发直,过了好1会儿才讷讷地说:“你说得是…我,也曾想过。只是他们两人都太苦,太不容易了,我总想着要能帮他们1把…”
帮人有很多种方法,当然,这种牵线搭桥的行为,朱慕贤的确是1片热心肠。可是从坏的1面看,好心不1定办好事。这个时代女子的名节甚至比她的性命更重要,而且这不是她自己1个人的事,甚至会关系到她的全家,全族。
套句被说滥的话,爱很重要,可是仅仅有爱是不够的。
“有时候要对1个人好,不是1味的顺着、纵着,让他能任性妄为才是好,说不定,反而是害了别人。”
小英探了1下头,轻声说:“姑娘。”
又林会意:“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朱慕贤点了下头。又林走到门口转头看的时候,他还在那里垂着头若有所思。
看他的样子,倒不象只是为了杨重光的事,好象别有心事1样。
大概,想起了他的表妹?
谁知道呢。
总之又林觉得,杨重光和石琼玉之间,困难重重。在这个婚姻必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单单只有两个人的感情,那是远远不够的。正常的,圆满的婚姻,应该是象周榭那样的,门当户对,知根知底,脾性也相投,这就够了。在1起生活,有这些做基础,婚姻才算成功了1半。
只有爱的话…
那够什么?那什么都不够。
既然知道这不是正路,这帮人不但没帮对地方,反而可能会害了他们,又林又怎么会从中推波助澜呢?
她是不会缺德的去告什么密,可是她也不会当多事的红娘。
周榭的嫁衣已经绣好了,搭在架子上头,红彤彤,金灿灿,说不出的精致,也说不出的喜气。又林1进门就被这1片大红给震住了,1只脚迈进了门里,1只脚还留在门外,惊讶地半张着嘴。
周榭有点儿不好意思,招呼丫鬟把罩布盖起来。
“别盖哪,我还没细看呢。”
又林走到跟前,这嫁衣上的1针1线,皆是出自周榭之手,再没有第2人动过。这衣裳,1辈子只穿那么1回,然后就会深藏在箱底,再不示于人前。花费了那么大气力,前前后后好几个月,却只有1次穿着它的机会。
也许会有人觉得不值得。
现代的女性早就不绣嫁衣了,有的租婚纱,有的则去买1件。可是那些买来的、流水线生产的婚纱礼服,怎么能有这嫁衣来得郑重和华贵?
更难得的是,周榭这件嫁衣,从头到尾,针脚都是1般的均匀细密,既没有哪里显得因为漫不经心而疏散,也没有哪里显得急躁不耐烦而错乱。周榭的性格就是这样,谨慎,细致,耐心十足。这样的性格,放在谁家做女儿,做儿媳妇,都是上佳人选。
当然,自家表哥也是个好青年,好学上进,孝顺知礼。两家彼此知根右底,门当户对的,你敬我,我敬你…
过日子不就是这么1回事么?纵然现在他们连对方的长相都不大搞得清楚,可是感情么,成了亲之后慢慢就会培养出来的。
又林想,她的将来,大概也是如此。
爱情什么的,实在太奢侈,也太靠不住了。
又林坚决不承认自己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因为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过的。从成亲挑开盖头的1刻才认识,马上就洞房,接着就生儿育女过日子——
有爱情的人当然也是有的,只是,很少。
周榭这会儿特别盼着又林来。她不能出门,在家里实在憋闷。而且还有1个重要的原因,又林对自己舅舅家的情形当然知之甚详。关于刘家舅舅舅母的喜好,脾性,口味,有什么忌讳…这些事情每个新嫁娘都得了解。诗里不说么?3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刘书昭也有妹妹,但是周榭熟悉的当然是又林了。有什么事情,自然先和她打听。
只是周榭脸皮薄,不好意思问得太多。又林很善解人意,自己主动说起来。比如舅母不爱吃南瓜,也不喜欢豢养猫狗。舅舅则喜欢浓1些的重1些的茶味,平时闲了还会抽袋水烟。刘家的女儿性子都不古怪刁钻,周榭嫁过去不用害怕被姑婆妯娌联手刁难。
婆家的人都讲到了,不过讲得最多的还是刘书昭。这位表哥呢,打小就不是个调皮的人,才34岁已经启蒙读书,78岁上可以背诵大篇大篇的那些圣贤诗书文章。1般的读书人,常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来给自己鼓劲儿,读书是为了博取功名,为了荣华富贵。当然这样也不能算是什么错,但是…毕竟是太功利了些。读书只是他们达到目的手段而已。刘书昭却是真的爱读书。读书可以令人明理,可以开拓眼界,可以懂得许多事情。
又林1面说,周榭1面用心的记,看她的样子,恨不得把这些都拿笔记录下来才更放心。
又说了几句闲话,周榭问起:“听说石家最近被人议论纷纷的。”
“你也听说了?”
“家里下人都在说,到底是怎么1回事?”
“我知道的也不算多。就是那位寄住在石家的杨公子,他的1位姨母寻了来,让他认亲,并且把他带回安州去了。听说会好好栽培他读书,好光耀杨家门楣的。”
“石家就答应了?”
“他们当然不能1口应下,不过倒是顺水推舟把球又踢给了杨重光自己,让他自己择定去留。”
周榭想了1想,摇头说:“石家怎么…这样也实在太不厚道了。亏得大哥还跟石伯父学了两年武,平时对这个师父那样敬重。”
毕竟石家的是长辈,还有周富辉他们这1重关系,周榭也不好指责他们,转而说:“有1阵子我还以为我娘想娶石姐姐进门当我们家的大嫂呢。不过后来再细想就知道不可能的。石家是做过官的人家,嫁女儿肯定不愿意低就,石姐姐必定也会嫁1户官宦人家的。只是没想到…”
周榭和又林互望了1眼。
只是没想到,石琼玉早就有了心上人,就是杨重光。
细想想并不奇怪。杨重光生得那样俊逸,远远近近的没有哪个同龄少年及得上。而且据说也很有才华,只是1直没有正式的进学,给耽误了而已。石琼玉和他应该算是青梅竹马了,对他的感情也肯定不是1天两天的事情。
周榭1面替石琼玉惋惜,1面说:“昨天我叔叔从杭州府捎了些东西回来,胭脂有两盒,我看颜色很好,香味也正,你拿1盒去试试吧。”
她1面说,1面起身去取了胭脂盒子来。旋开盒盖,果然有1股特别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颜色是很正的大红。
“太艳了,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我可没地方擦去。”
“你这丫头,也不小了,自己平时也该好生拾掇打扮1下,出门的时候也不要那么随随便便了,有的是等着相看你的人。”
周榭拉着又林坐下,取了签棒挑了1点胭脂,替又林点在唇上,又薄薄的匀开。豆蔻年华的少女,唇娇嫩而饱满,象含苞待放的花朵1样。1着上色,更显得娇艳。又林自己看看镜子,只觉得里头的人看起来十分陌生。那张平时看起来只能说是清秀的脸上,因为这抹胭脂色,忽然带上了1层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妩媚。又林想擦掉,周榭按着她的手:“很好看啊,不要擦。”
“怪别扭的…”
“这有什么。”周榭说:“好啦,这盒送你吧,要记得用,能搽嘴唇也能搽脸,可别搁坏了。”
“知道,我1定记着用。这盒胭脂多少钱?”看盒子也知道不便宜。
“这个我也不知道,1起捎来了好些东西呢。”
不用问,肯定都是给周榭采买的嫁妆。
于江毕竟是小地方,许多大户人家要办嫁娶的大事,都会到杭州府去采办购置。周家又不缺钱,只有周榭1个女儿,必定不会吝啬。女子的嫁妆可是1辈子的大事,是到婆家立身的根本。
李光沛和4奶奶将来必定也会为了又林这样劳心费力——没有办法,当父母的总是愿意为孩子付出他们所有的1切。而做子女能回报父母的,可能连十分,或是百分之1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