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一面之缘(二)
晏春闻言一怔,心底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气。
自己昨个才去见了妙善大师,今早就传来他圆寂的消息,怕不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
只是……
她想了想,仍是想不出,若是真是人为,那人所图何事?
见晏春沉默不语,老祖宗挥了挥手,那织画急忙识趣的退下。
待到众人都离开了,老祖宗才道:“春儿,后|宫之道,无外乎两字可以概之。”她说着,缓缓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桌前,拿起紫毫,写下了两个苍劲有力的字。
晏春望去,心中不由得一惊。
辛悲……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老祖宗,却见老祖宗面色如常,仍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
“可记下了?”老祖宗问道。
“记下了。”晏春点点头。
她知道,日后身处后|宫,老祖宗是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看清自己有几分斤两。
只是“辛悲”二字……
饶是是她这般的女先生,看透了,又如何防得了?
辛悲、辛悲……
她看向老祖宗,心中一动,突然道:“老祖宗……”
“你去吧,”老祖宗却似乎知道她想做什么,摇了摇头,道:“老身累了,你下去吧。”
晏春一怔,心知老祖宗是在给自己台阶,不由得点头,道:“是,春儿……春儿晚上再来侍奉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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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祖宗那里回到自己的闺房,晏夫人早就等在那里。
见晏春回来,晏夫人急忙上前拉住女儿的手,满心不安道:“春儿,你可听说……”
晏春点点头,道:“母亲,春儿听说了。”就是妙善大师圆寂了,又与她们何妨?
去上香的人多的去了,就是那权倾一时的叶相,昨个不也去过?
只是……感觉到母亲抓住自己的手微微颤抖,她心中一软,安慰道:“母亲,别担心。”冲着母亲微微一笑,像是在安慰母亲,也在安慰自己,晏春淡淡的,状似漫不经心的道:“昨个圆寂了,也没什么。反正,就是追究起来,也轮不到咱们。”
“什、什么?”听到女儿的话,晏夫人有些不解道:“春儿,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怎么她这个女儿说的话她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昨天从感恩寺出来,她追问了半天,春儿就是不肯说妙善大师到底说了什么,今天一大清早,就听人说妙善大师圆寂了,她这下可真是吓得脸都要绿了,急忙跑来寻女儿,却见女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着实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晏春笑了笑,正想开口,便听到外面传来小妹晏冬的声音。
“大姐、大姐!”
晏春闻言一愣,对母亲道:“娘,这件事女儿去处理便好。”
晏夫人还想说些什么,门却被人推开,才十岁的晏冬眨巴着眼,冲了进来。待到看清晏夫人也在里面,微微皱眉,才怯怯的道:“大、大娘……”
晏夫人睨了晏冬一眼,淡淡道:“恩,”她又看了看女儿,见晏春冲着晏冬微微一笑,无奈道:“你们聊吧,我还有事。”语罢带着丫鬟离开。
等到晏夫人离去,晏冬才上前一把抱住晏春,撒娇道:“大姐、大姐!你终于回来了!”
晏春轻轻抚着晏冬的脑袋,笑道:“你这个小丫头,是不是又有什么事要求大姐的?”
冬儿是四娘刘氏生的女儿,只是那刘氏身子骨不好,生下冬儿已是拼了全部精力,如今才不过三十出头,她看来,却是怕活不了几年了。
好在冬儿向来嘴甜,母亲纵是不喜欢二房的晏秋,对这个最小的庶女,到从未慢待过。
“大姐——”晏冬故意拉长了声,小脸粉扑扑的,眼睛眨啊眨的,低声笑道:“大姐,人家听说大姐回来了,所以才来看大姐的嘛!”她说着又是赖在晏春怀中撒娇,迟迟才听得她咕哝道:“今天是三月三,人家听说……”
晏春一怔,看着怀中的晏冬,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个鬼精灵,是不是又想出去了?”
三月三,龙抬头。
每年的今天,城东的泾河都会有一场盛大的龙王会。前些年她还未入蒲家的时候,也曾经偷偷独自一人溜出去看过,那场面甚是浩大,据说皇上也会亲自到场。当然后来她也曾经被爹爹罚着,在祖宗的祠堂里,足足跪了一个晚上。
“怎么,你是又想挨板子了?”她说着捏了捏晏冬的小鼻子。
“哎呀!大姐,人家若是自己出去,爹爹肯定要责罚的嘛……”晏冬说着可怜兮兮的道:“大姐,大姐舍得冬儿被打屁股吗?人家很痛的!”
她说着揉了揉自己的小屁股,想到板子落下的样子,身子就轻轻抖了一下。
晏春失笑,想了想,道:“带你出去也无妨,只是……你要听大姐的话,一定要跟好,别走散了。”
晏冬闻言大喜,搂住晏春的脖子,在她脸上吧唧一个吻。
“大姐万岁!”
“你这丫头!”晏春没好气的笑道:“大姐呀,只盼你们几个别成日里惹出麻烦来,就阿弥陀佛了,还万岁……那是给皇上说的,大姐可担不起!”想到当朝皇帝,她心中突然阵阵刺痛。
那日,他对她说……
如你所愿。
事后,她亦扪心自问,真的能做到不去理会吗?
这个答案,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必须看清身份,永远绝了那个念想。
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得,换了男装,带着贴身丫鬟,领了晏冬,悄悄地从后门溜出去。
街上人来人往,她牵着妹妹的手,挤在人群中,随着人|流一起往城东而去。
烈焰当空,泾河两岸桃花盛放,朵朵白蕊密密攒攒,然,比这桃花更密的是两岸晃动的人脑袋,乌压压一片生生骇得人升出一种一定要挤进去的斗志。
据说这龙王会上,每年都会有一场比试。比的是……若有谁能在半柱香之内,立足水上龙舟,射中那百米之外的箭靶,又对得上会上先生们所出的最难那副上联,便是真真的一举夺魁,名动越京。
只不过,饶是晏春所知,这龙舟会自从有这么一场比试以来,随有六七年之多,却也只有五年前一人夺魁,那人便是——当朝叶相,叶如墨。
虽然不想承认,晏春却也知道,能够权倾一时,惊艳决绝的叶如墨,绝对不是空有其名的。
“呀!大姐你看、你看,那里有人在射箭了!”晏冬抓住晏春的手,小脸上满是惊喜。她紧张的看着前方,忍不住挤进人群。
察觉晏冬离开自己身边,晏春急忙大声呼唤妹妹,却听得身旁一个姑娘尖叫了一句,“三公子射中了!三公子射中了!”
晏春定睛一看,果然,水中龙舟上,一个劲装男子手持弯弓,而远处……隐约可见,箭靶上赫然插着一支箭羽。
一时间叫好声喝彩声铺天盖地而来,周遭姑娘们更是挥着手绢尖叫着什么“三公子”蜂拥而上。晏春大惊,也不晓得这些平时扭扭捏捏的姑娘家怎地这会儿竟像喝了几海碗**血一般生出这么大的劲儿,一群人推搡着、拥挤着,竟活生生将晏春也夹着一并往那终点涌去。
还未来得及慌乱,晏春已被挤至堤岸角上……眼前一花,扑通一声,晏春便被人利索的推入了泾河里。
“不好!有人落水啦!”
冰泠泠的河水一气儿涌了上来将晏春裹住,晏春愣了片刻,便彻底淡定了……
因为,晏春不会水,除了淡定晏春不晓得还能做些什么。
眼见着晏春便要沉入水底之际,一只手臂却揽上了晏春的腰,一托而起将晏春抱上了岸。
晏春气若游丝勉强睁开皆是水雾的眼,但见朦胧之中一双眉眼未语先笑弯了一弯,薄唇一启,白牙一龇吐出一句话:
“姑娘仰慕我宋三乃是常理,只是这跳河深情却叫我如何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