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年轻的老者

    我发现我在难过和繁乱的时候一个人都找不到，我的手机好像是坏掉了，我从没有任何时候希望它会响起来，随便哪个人打给我，我都会感谢他。其实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渴望被打扰，却总难以说服自己主动去向别人剖白。我开着车绕着本城把大街小巷走了个遍，遇到了无数点头之交，每一个我都会满脸笑意的向他按喇叭致意，可我心中却是那么的压抑，我想大叫，想大哭，但却不敢，我害怕自己任何软弱的一面被人家看到，哪怕是我不认识的人。
    在经过长途客运站的时候，我看到顾影在前面拦车，顾影也看到了我，径直的向我的车跑了过来，然后招手，我就停下了，心中总算是平静了一些，至少不用胡思乱想了。
    “你有事儿没事儿？”
    顾影上了车就问我。
    “没事儿，你说吧，想我送你到哪儿？省城你可别指望，最远五十公里，晚上还得回来，你知道你姐的。”
    我笑了笑调侃说，这会儿的她一点儿都没有以前那种让我厌恶的样子。
    “姐，我想借用一下你家孟繁星，我刚遇上他，我现在在他车上呢。”
    顾影用我的手机给顾盼打电话。
    “就到晚上，到时候我把他带咱家去……，聂国斌他们搞了一个大学同乡联谊会，你知道的……，哎呀你放心……，我不能让他喝酒的……，知道了，你可真烦。”
    顾影挂了电话，把电话还给了我。
    在去邻市的路上，顾影简单的向我解释了一下，原来她以前在大学有一个男朋友，叫聂国斌，可不知道为什么临近毕业的时候把她给甩了，毕业将近一年了，聂国斌和邻近几个县市的大学同学搞了一个联欢会，昨天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也去，还说她可以把男朋友带上，顾影没有男朋友，原本想单刀赴会，可正要坐车的时候，好巧不巧就遇上了我，为了怕我和顾盼误会，还特意跟顾盼沟通了一下，想我冒充一下她男朋友，陪她去三十公里远的邻市吃顿饭，她光顾着征求她姐姐的意见，却忘了征求我的意见，不过好在我正想逃离本城。
    她的这事儿让我想起了自己和她姐姐顾盼认识不久那会儿，让顾盼去我家冒充我女朋友的事儿了，风水轮流转，现在转到需要我来假扮情人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虚荣啊？”
    虽然我答应陪她去，可还是总想刺激一下她。
    “孟繁星，你别满脸的不高兴，你要不愿意，立马儿停车，我顾影最多不欠你这个人情。”
    顾影板起了脸。
    “你比你姐翻脸的速度还快，真是一个妈生的。”
    我摇了摇头。
    我就这么拉着一脸极不情愿的未来小姨子上了路，心中还在想着陈淑兰的事情，忘了原本是我应该不情愿的。直到进了邻市，我才恍然大悟自己错过了发泄情绪的最好时机。
    我对邻市还是比较熟悉的，曾经陪我们本城的领导来这里喝过酒，找过小姐，还曾经为了开蜀一蜀二吃遍了这里的川菜馆，这是一个比我们那里大上三分之一的城市，有比我们本城高的楼，还有比我们本城宽广的路，当然，消费场所也要比我们本城贵上一些，这里的几个做皮装的生意人都和我交情不错，只是后来我出事儿了，大家就几乎没了联系。穷住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如果我还是以前皮装界呼风唤雨的孟繁星，那我想只要我进城，邻市的各个皮装商就都已经知道了。
    晚宴的地点是在邻市的一个中档酒店，一间带ktv的包房里坐满了像我一般大的年轻人，这时候我才发现我自己有多么成熟，由于一直都在和中年人打交道，我甚至都快把自己当成中年人了，看着他们都好青春的样子，我不由得又有一种嫉妒的感觉。这些人中间有一个长相很帅的男孩，顾影在跟我介绍他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他就是聂国斌，顾影的前度男朋友，我和聂国斌握手，聂国斌的手掌加重了力道，我差点儿笑出来，真是小孩子的心性。
    “星，你最爱吃鱼了，给你。”
    顾影用甜得差不多发腻的嗓音跟我说话，成功的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嗯。”
    我低头点头，提醒自己一定要憋住笑，就像演员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能笑场一样，事实上我的确是很爱吃鱼，这点由于常在顾家吃饭，所以顾影早知道。
    “孟先生在做什么？”
    我就知道聂国斌沉不住气，无论他对顾影还有没有感情，我的出现都无疑让他很不开心，我还开着车，穿着名牌衣服，最重要的是顾影还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哦，我没工作。”
    我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想逗逗他们也好。
    “你命真好，就不像我们，死读书，读完了为了找一份好工作费尽心机，这不是，我好不容易才凭真本事进了国税局，总算是没浪费这些学成了的知识。”
    聂国斌假装叹息，暗示我是他臆想中的败家子，而他自己又是多么的优秀。
    “我们家星现在在开网吧，我们本城的三帝连锁网吧就是他开的。”
    顾影偷偷掐了我一把，暗示我应该给他点儿颜色。
    “家里开网吧，那上网方便了。”
    聂国斌固执的以为我一定有一个特别优越的家庭环境。
    “嗯，是的，挺方便的。”
    我还是继续装。
    “你少喝点儿酒，再吃块鱼。”
    顾影的话明显的有威胁成份，事实上我一直在拿最初倒的那杯啤酒舔着喝。
    “你在国税局是吧？你们省厅的林厅长跟我关系不错，上次去省城，他非在蓝宫请我吃饭，肚子是越来越大了。”
    我说的林厅长，就是以前我们本城的林市长，我说的是事实。
    “你认识林厅长？”
    聂国斌有点儿怀疑的看着我。
    “他以前在我们本城当市长，那时候我开了一家皮装公司，他还帮我联系了一位意大利客户，本来挺好的一单生意，可后来因为一场大火，把我的公司给烧了个净光，让我赔了两百多万，今年五一的时候，我才开了三帝网吧，发展得还可以，现在算上连锁店有三百多台机器。”
    这些经历在我今天描述的时候，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却真真切切的经历了这许多。
    “你就是那个三帝皮装的小老板？去年那场大火烧的就是你的生意？”
    看来我的那场大火在临近的几个城市都出了名。
    “我们家星对于生意场的起落看得挺淡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翻身。”
    顾影这会儿看我的眼神倒是真诚的，但她不明白的是，不是我看得淡，而是我没办法不让自己扮出一副淡定的表情。
    “去年那场大火可真是害人，我们这儿的新闻都报道了，远近弛名的一个新兴企业就这么完了，没想到是你开的公司，真是太可惜。”
    顾影的一个男同学摇头说。
    “我命不好。”我看了一眼不再出声的聂国斌，决定再刺激他一下：“当然，除了上天让我遇上了顾影。”
    再接下来就是一阵敬酒声，顾影帮我挡了几下，自己就有些醉了，我也喝了两杯，就匆匆匆忙忙的起身告辞了，拉着醉意朦胧的顾影开往回本城的路。在路上，喝醉了的顾影又是哭又是笑，还吐在我车里一次，我拿她没办法，只好拼命的加速，在过了一个乡道路口转角的时候，车子打滑而出，我刹车没刹住，终于还是撞在了一棵三个合抱的大树上，我感觉我的头磕破了，前面的保险杠和大灯也撞碎了，我起身再看顾影时，她安静的歪倒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我打了交通事故处理电话，又给熟悉的交通警察和顾盼各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我把顾影从车上抱下来，放躺到了路边，她仍然没有醒过来，我不知道她是因为醉了还是因为撞晕了，我翻看她的眼皮，但也看不出什么来，自己根本不懂医疗救治，后来才想起来，应该人工呼吸的。我把她尽可能的放平躺，然后准备嘴对着嘴给她呼气，可四瓣嘴唇刚刚接触，还没等我呼气呢，顾影就睁开了眼睛，满眼的笑意，我吓得连忙起身，正想解释什么，顾影就笑着站了起来，她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一捂腰部，又倒下了，这次我怎么叫她她都不睁眼睛，我再也不敢实施什么救治手段了，只好等着救护车赶来。
    顾影的腰部断了一条肋骨，需要静养几个月，顾盼看那样子本想和我吵上两句，可见到我也满头流血，也就不说什么了，第二天顾影醒过来的时候，就只记得当时一直在跟同学喝酒，后来喝醉了，就什么都记不得了，甚至连出车祸的事儿都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