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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一条多愁善感的疯狗

    我出院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了,肚子上是一个三角型的疤,像两条横竖对接的蜈蚣,医生说是脾脏在帮助我的肠胃系统消化,摘除后,我对于饮食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随便了,冷硬的东西不能随便吃,年轻的时候也许没什么,如果到了老年肠胃会每况日下。我和孟庆林像是在听宣判一样的听着,交换了一个不太默契的眼神,谁也没说话。
    刚少和吴雷来医院接我出院,吴雷的父亲给他找了一所自费大学,再过些日子就要上学了,据说还是警校,具体的情况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只知道他父亲让他上学,他就准备上学。刚少没有任何打算,也没有任何方向,就天天在家里呆着,整天像他母亲说的一样,吃饱了就没烦恼了。刚少那天骂醒我的话还在我耳边回荡,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刚少笨拙的嘴能说出那番话来,而且居然有从孟庆国观点考虑的事情,事实上我还是跟孟庆国很少说话,只是很听他的话,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吴雷不知道在哪儿找了一辆面包车,刚少坐在副驾驶上给司机递烟,吴雷和孟庆国扶着我上了车,车子开过城市,阳光暖艳,经过中心商场附近的时候,我看到那个修自行车的老头儿还在,但打气筒不见了,估计是被他藏到下面了。我倒下的地方摆了一个报纸的小摊儿,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正坐在摊前吃瓜子。
    “那天是不是就在这儿出的事儿?”
    刚少回头看我。
    “嗯。”
    我点了点头,想起了边雪君那张平静的脸,她一直都没有去医院看我,她也许根本就是看了场热闹,没拿我的事儿当回事儿,她那天叫我出去到底想说什么呢?
    “老子早晚把这儿买下来,立碑记念我兄弟在这儿失去了一个脾脏。”
    刚少咬牙切齿的说。
    “你是说卖报纸的小摊儿吗?”
    我扬了扬眉毛,笑了。
    车子经过胡同口的时候,我看到边雪君正坐在石头桩子上发呆,我隔着车窗和她对视了一眼,她的脸色平静,转过了脸。我在车里感觉到一阵颤栗,莫名的一阵颤栗,像每次在幻想中手淫时的高氵朝。吴雷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指了指边雪君,一脸暧昧的笑容。我强忍着才能不在他那张脸上挥一拳。
    晚上的时候,孟庆国买了酱肘子,猪肚,腊肠,还有他钟爱的鸡爪子和鸡头,刚少和吴雷留在我家吃饭。孟庆国不知道在哪里翻出一瓶瓶装酒,给刚少和吴雷都倒了满满的一杯,我喝的是一杯开水。刚少看上去和孟庆国的爱好一样,呲牙咧嘴的啃着鸡爪子,吴雷的吃相比较好,细嚼慢咽挟着孟庆国切得粗细不一的酱肘子。
    “你到底欠外面多少钱?”
    我问孟庆国。
    “没多少,没多少。”
    孟庆国喝了一口酒,眼神躲开了我的直视。
    “到底是多少,咱得还人家。”
    我说。
    “欠你三表姑两千,欠你陈叔四千,还欠你林叔一千,打官司付家赔了咱们五千,我把你陈叔的帐还了,还有三千块的外债。”
    孟庆国想了想说。
    “星,你放心,咱们三兄弟一条心,我们帮你还,我上学的时候,我爸就能给我一笔钱,我再把以后的钱省一些花,到时候慢慢还。”
    吴雷喝了酒后,脸色越来越白了。
    “星,我想着最近找份工作呢,到时候赚了钱,就能帮你了。”
    刚少笑着说。
    “不用你们,这钱我能还。”
    说实话,当时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边雪君在孟庆国上班的时候,偷偷来了一趟我的家中,当时我正在看书,不再是功课上的书了,是一本吴雷拿来的《三国演义》。边雪君已经有四年没进过我们家的门了,家里在这四年间没什么改变,其实自从那女人走后,我的家没变过什么样,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上面还漆着红色喜字的衣柜,一张既当饭桌又当书桌的台子,几把被孟庆国修了又修的破木椅。边雪君边看边摇头,房间里是一股孟庆国抽的劣质香烟味儿。
    “我过几天就要上学走了,一个学医护的专科学校,是过来跟你打个招呼的。”
    边雪君还是没有坐在木椅上,只是站在我的面前。
    “哦,挺好,祝你顺风。”
    我突然想起,我曾经收到过边雪君十张贺年卡,从硬纸板的款式,到音乐卡的款式,上面全都是她对我的祝福,现在都被我锁在一个严禁孟庆国翻动的小木箱里。
    “你的脾气该改改了。”
    边雪君边摇头边说。
    “我脾气改不改关你什么事儿?”
    我睨着她看。
    “你现在怎么这样?疯狗啊?逮谁咬谁啊?那天要不是我打电话给110,你能那么快到医院吗?”
    边雪君凑到了我面前,我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边雪君居然喷了香水,好像是茉莉花的味道,与这个房间里的烟臭味极不搭调。
    “行,我谢谢你。”
    我没好气的说。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大段大段的沉默,我若无其事,她若有所思。
    “对了,你那天想跟我说什么?”
    我突然想起那天的事儿。
    “本来想说点事儿,也有挺多想说的,现在没了。”
    边雪君摇了摇头,好像很失落的样子。
    “哦。”
    我压抑着自己心中想侵犯她的想法,这不是因为我不敢,而是因为我怕自己现在的伤口未痊愈,不是她的对手。
    吴雷他爸爸吴卫东在我们市最大的一间酒楼给儿子摆送行宴,当天去了好多人,光是开来的车子就停满了一条街。我和刚少坐在酒楼门口,看着那些衣冠楚楚的人下车,然后与吴卫东握手,说着违心的恭喜话,顺便把红包塞进吴雷他爸爸吴卫东的手里,不一会儿的功夫,吴卫东用来放红包的两个裤子口袋就鼓了起来,吴卫东进了酒楼的后门一趟,出来的时候,两个裤子口袋又瘪了下去。我和刚少交换了一个眼神,刚少的是羡慕,我的是嫉妒。
    “如果他不是雷子的爹,老子就劫他一票。”
    刚少拉我到一边,小声说。
    “就算他不是雷子的爹,他还是个警察。”
    我提醒刚少。
    开席的时候,有司仪在酒楼一楼的一个小舞台上说了一些废话,不外乎是学有所成,前程似锦之类的话,吴雷一脸春风得意的站在司仪旁边,对这些赞誉的话照单全收。并对着台下酒桌上鼓掌的人们挥手致意,气得刚少直咬牙。
    “妈的,孙子,星,一会儿你别拦我,我拉他出去打一顿。”
    刚少摩拳擦掌的说。
    “行,我不拦你,兄弟,你替我多打几拳。”
    我看今天的吴雷也特别不顺眼。
    可事实上,后来我们谁也没有打吴雷,倒是我和刚少之间大打出手。事情是这样的,安排完了所有人后,酒楼在一个包房里开了一席,我、刚少、吴雷,还有吴雷的两个小学同学和一个社会上认识的朋友小刀,我们六个人一桌开餐。在席间,吴雷开了两瓶秦池酒,给每个人都倒满了,唯独给我倒了一杯苹果汁。
    “怎么?看不起我?”
    我睨着吴雷说。
    “星,我这辈子最看得起的人就是你。”
    吴雷笑了。
    “那就给我倒酒啊。”
    我把苹果汁倒在了地上,把空杯子伸向他。
    “不行,你刚出院,不能喝酒,会伤身体的。”
    吴雷把酒瓶收了回去。
    “把酒倒上吧,今天你高中,我开心。”
    我笑着去抢瓶子。
    “你快坐下吧,雷子,你把酒瓶收起来,不能让星喝。”
    刚少站起来拦了我一下。
    “你滚,少他妈管我,老子今天就非喝这口送行酒了。”
    我推了刚少一把。
    “操,你他妈是不是来劲?”
    刚少拉开架势问。
    “是。”
    我点了点头,然后猛的一拳挥在了刚少脸上,一股血从刚少的鼻子里喷射了出来,他没管出血的鼻子,重重的还了我一拳,我只觉得腮过一阵火辣。我们不管不顾的纠斗在了一起,满桌子的菜全都翻在了地上。吴雷愣了,小刀也愣了,谁都没想到刚刚还搂搂抱抱说说笑笑的我和刚少会毫无预兆的动起手来,当他们拉开我和刚少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已经是鼻青脸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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