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我依然在爱2
半夏委婉地询问售车小姐:“这车子要一百来万吧?”售车小姐的笑容娇美。她积极地介绍着,这可是笔大生意,不希望有一点点的疏忽让顾客觉得这些钱花得不划算。
“这是今年的新款车呢,性能配备都很先进,一百八十万,也是非常吉利的数字。而且谭先生是懂车的人,一般的成功人士都喜欢买奔驰,把奔驰当成身份的象征,其实喜欢自驾车的人都知道,宝马的设计更贴近他们的喜好。”对这番话孔半夏似懂非懂。这时候谭谏严朝她走来,步履轻悠,气定神闲,他笑着问她:“喜欢吗?”她说:“你喜欢就行。”等那售车小姐走远了些,她才贴近他耳朵,悄声说道:“这车好贵,一百八十万,办各种手续也要花很多钱!”她说完,他已经畅快地笑出声。
他搂紧她,也故意贴在她耳朵边悄悄地说:“怎么办?要是钱不够,你就跟在我后面偷偷地溜吧?”他的宝马车不久便到了。他俯身替她打开车门。这样名贵的车,坐起来自然四平八稳,连坐椅也设计得柔软舒适。
她事先问他亲戚的喜好,他一句话概括:“各不相同,你不用多管他们。”吃饭的地方是一家名气很大的酒店,门口全是名车。相比之下,谭谏严的车也就显得很普通了。他们才进去就有服务生将他们领到豪华包厢。包厢里面已经坐了一桌子的男男女女,都衣着光鲜,仪表不凡。
“孔小姐,我是谭墨。”谭家的大公子首先自我介绍,然后才是众人一一介绍自己,仿佛都很友好。
一大家子人看似和乐,实际上各有利益相争,私下里暗潮汹涌。
半夏只管吃饭,众人里面她只知道谭墨,因为在医院里见过几面。后来她才知道谭墨也是医院的所有者之一,所持股份并不比谭谏严少。
回去的路上半夏感叹道:“你们家真像电视里演的,人情冷淡!”他看向她,“电视里都怎么演?”“电视里接下来会演你和我的交往要受到来自你家族的阻拦,然后你会屈从于你家族的力量,抛弃我去娶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那你呢?”“我将一个人流浪天涯!”“啊,现在电视里都这样演吗?不嫌老套?”呵,这怎么会老套呢?这样的老戏码能回回上演,经久不衰,自然是有它的道理的。
谭谏严发现她依然神情恍惚,趁着红灯的空当看向她,谨慎地说:“半夏,我并不能算什么豪门子弟,我只是一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私生子。你和我在一起,不需要感到压力。”因为江远回来了,程潜叫了几个仍在本市的同学出来小聚,受邀的人里面自然少不了方懋扬和孔半夏。
半夏本来不想去,程潜一通电话打来的时候,她正在等电梯。
“孔半夏,你今天要是不来就不要怪我乱想。”“你要怎么乱想?”“你这么怯懦。逃避,我当然是想你心里面还有鬼!”她心里一震。这时电梯来了,她一步跨进电梯,按下按钮关上电梯门。有鬼就有鬼吧,反正她就是不想去。
“你最近闲得慌?大清早的没事做,是不是公司快要关门大吉了?”程潜在那边“呸”了两声,又念大吉大利,活脱脱一个神棍相。
“大清早就这么犯我忌讳,你还是不是兄弟?”“我是女人,这辈子都没打算和你当难兄难弟。”半夏损他,反正早打定主意不去。
程潜不满意,继续唠叨:“我说,你不是都另结新欢了吗?还有什么放不下?当初说分手的是你,现在好了,两个人都各有归宿,何苦不见面?方懋扬都同意了,你还不肯来?不来反而显得就你一个人放不下!”这句话说到了半夏的痛处。她觉得早上的粥太甜了,这会儿牙龈开始疼,赶紧伸手捂着嘴,瑟瑟地答应:“我去就是了。”她挂了电话,身后突然有人出声:“孔小姐?”半夏一怔,没想到电梯里还有其他人。
她已听出是谁,转过头时脸上挂了笑容,与那人客套道:“谭先生,真巧!”电梯里的人正是谭墨。他穿一件深黑色的西服,个子很高,一副都市精英装扮。和谭谏严比起来,他正统有余,风格不足。谭谏严的穿着都很有个人特色,偶尔走走雅痞风格,是一个赶时髦的人。
他开口说话,声音轻淡:“孔小姐真是敬业,这么早就来上班。应该叫谏严给你加薪。”半夏一笑,说:“老板说话可要算数!那我就等着这个月涨工资喽。”谭墨笑了笑。他嘴角一勾,也很英俊,只是和谭谏严比起来,却全没有了那种惊心动魄的味道。接连两次想到谭谏严的好,半夏想,她已经学会欣赏他了。
谭墨轻声笑答:“这有什么问题!”他却仍在心里打量她,评估她。
谭谏严这一回打的是什么算盘?他会把她带回来见大家,可见是动了真心。可是谭谏严那样的人,会没有算计地跟一个女人结婚?就他所知,陆郑棋的外甥女对他很有意思。
电梯先到了半夏要去的楼层。半夏缓缓地走出来。等电梯门合上,谭墨黑色的西服在眼前完全消逝,她才走回办公室。
在医院里小姑娘多,八卦的人也就多。关于谭墨的八卦自然不少,传言他结婚早,娶了董家的独生女董黎,两人的婚姻可谓是强强联合。
“他娶她的时候正值谭董两家要合作设厂,你说巧不巧,早不娶晚不娶,偏偏一要合作就传出婚讯。他不在我们医院任要职听说也是因为谭家的主要精力本来就放在制药厂上面,医院算是谭家的偏房,东宫太子自然不怎么青睐这里。”半夏当时听了愕然,但现在看谭墨这个人,冷静,淡定自若,倒确实像是会把婚姻当成事业的青云梯的人。
晚上在荷香园的聚会,半夏到得比较早。程潜和江远在聊天,她见缝插针地问:“说什么呢?”“在说方懋扬。”程潜似笑非笑。半夏也笑着问他:“讲他什么?我也听听。”“讲他成就非凡,最近又拿了几个奖,前两天还上了电视。”程潜似是在抱怨,“当初我也一心想要做学问的。如果坚持下来,说不定现在也是学者专家级了!”半夏挑眉道:“快去搞研究吧。到时候请我帮你打理公司,好让你一心投入研究!”程潜瞪她一眼,说:“我说你怎么老觊觎我的公司!”半夏和程潜斗嘴有些历史了,从小斗到大,要是此时再加上杜炀,那真真可以上演一部中式《老友记》了。江远在一旁隔岸观火。半夏抽空问江远:“这次打算待多久?”江远眼神闪了闪,答:“这次回来,短期内不会走了。”半夏笑道:“这样也好。你爷爷的病情虽然控制住了,可毕竟年纪大了,又动了大手术,你留下来陪陪他也好。”江远只笑不语。其实他回来不仅是为了他爷爷的病情,更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她。
这时包厢门被推开了。半夏抬起头,就见方懋扬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西装,里面衬衫也是同一色系,衣裤裁剪利落服帖,衬得他的眉目十分英挺,只是眼神淡淡的。他向众人打招呼,已经有人出声:“来得这么晚?该罚!”“罚几杯?”方懋扬坐到江远身旁,而半夏就坐在江远的另一边。男人聚在一起,仿佛除了酒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一伙人都脱了外套,干杯声不断,非常热闹。方懋扬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半夏想: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再矢志不渝的感情在时间的冲刷下也会归于平静。方懋扬如今的神态,哪里还看得出半点昔日的执著疯狂?
她垂眸,不愿意去看他,这对她来说是裸的打击。这人怎么这般无情?她也不自觉地开始喝酒,面前的酒杯喝干净了,她自己又倒上一杯。江远最先发现她的动作,伸手挡住她还要倒酒的动作。
“你喝那么多干什么?伤身体。”她看向江远,凄然一笑。时间埋葬了她的爱情,还不许她喝些酒祭奠一下?
说话间方懋扬终于看向半夏这边。他还是那样的潇洒英俊,可眼神,已经隔了千山万水。
孔半夏觉得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平静地看方懋扬。于是她看向方懋扬的眼光坦然地呈现了她的想法。她的感情。
她不好过,她也不想要他好过!
方懋扬果然一震,瞳色逐渐加深。他目不转睛地看了她一会儿,被她的眼神冲撞得喉头泛苦。
孔半夏的那一眼涵盖了太多,痛,苦,恨,酸,涩,爱……
昔日的感情涌上来,他不再那么镇定,或许他看懂了孔半夏的那种眼神。她这样复杂的眼神是可以叫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孔半夏绝对有这种魔力!
所幸,他们不是经常有机会见面,他仍可以在看不到她的地方正常地生活。
散席的时候,谭谏严来接她。半夏巧笑嫣然地朝他快步走去。她的脚步非常轻快,翩然走到他面前,轻声说:“真准时。”谭谏严回抱住她,说:“接你怎么能不准时!只怕一不准时就把你弄丢了,那时候我到哪里把你找回来?”他的眼神掠过不远处的方懋扬。然后他俯首,看着她似乎很高兴地环上他的腰,声音甜得发腻,说:“怎么会把我弄丢?要知道谁也比不上你。”他心想:真是这样吗?随即他低头吻上她的双唇。再也没有话从她的嘴里蹦出来,只有他们甜蜜的喘息声。
他在测试她,她也在测试他,这样的小试探在他们两人之间一直乐此不疲。孔半夏是有故事的人,谭谏严也一直心有防备,这样的两个人相爱了,所以就会不断地互相试探,不断地揣测。谭谏严要确定她的心意,孔半夏要确定自己的心意——她想知道,她还会不会爱一个人!
他们都没有发现一旁停住了脚步的江远。江远是特意留下来的。他起先是不放心半夏喝了酒一个人回家,然后看到了等在车边的谭谏严。他仔细观察谭谏严的表情,因为他对谭谏严始终持怀疑的态度。
江远没有放过谭谏严的任何一个表情。他也算目光敏锐,却看不出谭谏严的表情有任何造假。他想:谭谏严或许是真的爱半夏。
江远心下怅然,半夏是块玉,总能有人发现她的宝贵,这不足为奇。
江远决定留在国内发展的消息很快传开了,短短几天已有数家知名医院发来邀请函。
他母亲高兴极了。她的儿子生性古怪,不爱被人簇拥着,反倒喜欢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国外生活,怎么拉也拉不回来,这下他自己愿意留下来了,她自然欢喜,满眼都是笑。“你打算做什么?还是医生?你想不想进大医院?我找人安排。”江远面色温和,说:“我自己有打算,我想要从商。”母亲一怔,这儿子一下子转性转得太快,她一时适应不了。下海从商?儿子大了真的是跟父母有代沟了,当初他父亲逼他他也不肯,现在居然自己想通了!
母亲的脑筋也转得极快,片刻便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那你自己打算,有什么需要就跟我们说一声。”说完,她看了看儿子。儿子长这么大了,英俊帅气,也聪明,这样好的小伙子,怎么就不交个女朋友?
她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有cāo不完的心,好不容易把他盼回来,又开始愁他的终身大事了。这些孩子怎么就不知道孝顺,早早领个媳妇进门有什么要紧?都坚持什么独身主义,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活太好弄得脑子都出了毛病。回想他们年轻的时候,人的心思多简单,结婚生子,水到渠成,谁不觉得这是幸福呢!现在偏偏花花世界把人的眼都糊上了,看不清真正的幸福。
江远的公司很快筹集够了资金,各项批文也轻松取得。谁会不给江家面子呢?都拿他当大少爷供着。别人是求银行贷款,到他这儿成了银行求着他去贷款。好几家银行的老总都打电话来探过他的口风——“可有资金上的需求?”公司地址也是,偌大的一块市中心地段,也不晓得那些人是怎么给他腾出来的,竟然让他搬了进去。
江远公司成立这天,花篮堆满了楼道。半夏一出电梯门,差点儿都没地方落脚了。江远老远就看到她,撇下正在聊天的土地管理局局长,朝她走去。
“恭喜恭喜。预祝你们生意红红火火,财源广进。”半夏满脸笑意。贺词虽然说得俗,可生意人不就需要这样的俗话讨喜吗?
江远呵呵地笑,引她参观。不少人都注意起半夏来,这个女人是江少的什么人?江少怎么会这么热情?
半夏没察觉,喜笑颜开地说:“好地方,以后咱俩上班的地方还真近。这里租金肯定很高,啧啧,你们都是有钱人,这么阔绰。”江远不答,是摆阔吗?不过是他想更靠近她而已。
他的办公室的窗子就对着她的医院,他只不过是想在工作的时候,一抬头,就能感觉和她这样近。
他想起昨天晚上和何守信喝酒时何守信说的话:“江远,你这样也不嫌矫情。”他们北方男人,最忌讳的就是这样矫情。可是他不嫌,矫情吗?他唇边染上笑,一点儿也不矫情!
谭谏严这个月又接了一个项目,一下子变得非常忙碌。反倒是半夏因为医学院的学生都放了暑假,清闲了许多。
谭谏严去洽谈药厂的新合作案,新合作的对象是陆氏。陆氏的大家长陆郑棋向来很欣赏谭谏严。陆氏大楼里,两人正在谈笑,一个人推开门冲进来,连门也不曾敲,人影已经闪到陆郑棋眼前。
陆郑棋竖起眉,凝声说:“宸宸,有客人!”来人这才意识到偌大的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她转过头,就见办公桌对面果然坐着一个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男人长得很出众,是少见的英俊,而且眉宇间带着一股锐气,让本来惑人的五官生出一股凌厉。
她笑道:“啊,真不好意思。我急着进来就忘了敲门。”谭谏严也笑道:“哪里,你家的办公大楼,你想进来自然就进来了!”她原本笑着的脸色这才微微一变,自然听得出这人语气里的嘲讽。她心下感觉好笑,却闭着嘴不出声。这个男人当真不怎么有绅士风度呢!
此刻她舅舅适时出声:“宸宸,这位是谭先生,来和舅舅谈生意的。你先出去,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她自小教养良好,很少有今天这么鲁莽,自然也听得出舅舅语气里的微妙,道别后就出来了,进退得宜。
她走出去的时候不忘回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那个男人坐在座位上,修长的手指在腿上有节拍地弹跳。
那指法她很眼熟,是什么曲子?
她要回去好好想一想。
陆郑棋等外甥女走后,才笑着说:“我做事一向谨慎。这次的合作案关系重大,所以我还要再考虑考虑。回去记得代我向你外公问好,我有好一阵子没有在球场上碰到他了。”谭谏严也扬起嘴角,礼貌地告辞。
谭谏严向来心思缜密。他想攻破陆郑棋的心理,签下合同,自然不会遗漏他的话里透出的信息——陆郑棋喜欢打高尔夫。谭谏严决定第二天去球场会一会他。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来了。半夏不由得吃惊,问他:“怎么这么早起来?”“想去打打球。”半夏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要运动,不由得来了兴趣,“打什么球?”“高尔夫。”“你会打那个?”“略通一二。怎么,你男朋友我还有什么不会的?”他向来自信非凡,抿起唇,目光惑人地盯着她。
半夏不解,问他:“怎么突然想到去打高尔夫?和什么人去打?”“和客户,生活不易呀!”他微微感慨,很似模似样的。
她白了他一眼,说:“打高尔夫还叫生活不易?那排场。那花销,我们这些只能驻足观望的人都还没有叫穷。感叹生活不易呢,哪里轮得到你!”他已穿好休闲装,浅条纹薄羊毛衫,白色休闲裤。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雍容华贵。
他走过来,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语气有些嬉皮地说:“宝贝,有钱人照样也不好过活呢。”他走后,她又在床上赖了一个小时才下床洗脸穿衣,开车去医院。
科室里除了值班的医生其他人还没来。她坐下翻看病人病历,十点开始巡房,做每天的例行检查。最近她带的研究生即将毕业,都在做硕士论文。她这个导师也不轻松,要帮衬着修改论文。要知道,现在学生论文的抄袭现象严重,学院里前些日子还有一个老教授因为学生抄袭论文没有及时发现,搞得晚节不保。她一个大好青年,可不能栽在这上头,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她看了一上午,发现了很多问题。她气急败坏地开车去医学院,把那些不长进的孩子叫了来,大训了一通:“你们就是学了三年的优秀学生?这就是我教了你们三年的成果?这可是学位论文,要在网上公开的,你们也敢抄袭!我以后不教书没什么问题,我还可以丰衣足食。可你们呢?这辈子就毁了!你们以为还有什么医院会聘用写学位论文都不肯花工夫的人?”学生们悻悻地低头站在她面前。同一个办公室的董华走上来,笑着说:“半夏,小孩子不懂事,发这么大的脾气做什么?”半夏一怔,她只是生气。那些孩子明明个个聪明绝着,看了半夏一眼,“好好干,年轻人上的机会很大呀。”他面上嘻嘻哈哈,眼底若有似无的抑郁半夏却看到了。梁煜华比半夏早进入医院两年,刚来时也是医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前途大好,可是进医院不久就被记了大过。半夏不明原因,一切都是道听途说。
中午谭谏严打电话来说:“大忙人,中午可否一起用餐?”半夏轻快地笑说:“也不知是谁忙。”她好一阵子都没有机会和他一起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