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酒吧门口是个小港,拐个弯才能看到正街。
我裹紧了披风,在小港里走来走去。一直唠叨着一杯半的啤酒居然能放倒我。不是我吹,我的酒量在那群贵族小姐里面算最好的了,除非自愿,谁都别想把我灌醉。
酒吧门口挂了盏煤油灯,昏暗的灯光只能照到两米远的距离。
我走到灯光下蹲着,盯着门口的蚂蚁细想了老半天,得出的结论是,这酒里面肯定有古怪。
第一,当时我就坐在吧台边缘,给我拿酒的却是一个站在角落的戴帽子服务生,而当时,吧台边的老板就可以直接拿给我的。那个服务生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第二,我发誓,我又听见白天那个游吟诗人的口琴声了。
我的目光移向港子口,一双黑色的短靴出现在那里。短靴上有六颗宝石钉,一边三颗,随着靴子主人的走动,变换出不同的颜色。
这人绝对不是穷人,我想。
然后转身,由蹲改为跪,使劲去推门。
我很庆幸刚才选在门口数蚂蚁。
只不过这庆幸才维持了半秒。
我发现伸直的手离门越来越远。在身子腾空那一刻,一个眨眼间,我和那个穿黑袍的游吟诗人就站在了港子口。
港子外的正街上居然没有半个人影,高脚路灯还没星光明亮。
果然是适合干坏事的时间,我悲催的想。
脚还没站稳,又被他一把甩在墙上,碰的一声,我觉得我的背脊一定断了。
我想张口大叫,至少让里面的人发现我出事了。
只是,那个黑袍人似乎察觉到我的想法,手一挥,一道红光闪过,我张着嘴‘啊’了半天,连个短小的音节都没‘啊’出来。
黑袍人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逼在我脖子上,说“樱桃在什么地方。”
声音好像被他处理过,嘶哑得如同坏掉的旧唱机,尖利又刺耳。
这个问题委实奇怪,樱桃能在什么地方,樱桃园呗,但是,他这么问只有两种情况,一,他有病,二,樱桃是某样东西的名称或者代号。
我张了张嘴巴,看他。
“索菲亚小姐,你也不愿意看到第二天的报子头条,是奥特公爵唯一的女儿被人割断喉咙弃尸港口吧。”
哥,你刚刚对我喉咙施了魔法你还记得吗?
显然他不记得了。
刀光一闪,脖子上一凉,一条鲜红的血液划过刀沿顺着流到他的手里,再一滴一滴的低落入白色的鲸骨裙中,跟开了花似地。
我差点眼泪就下来了。
使劲的张大嘴巴,并且双手死死的指着喉咙,做口型,“我发不出声音啊。”
要是这么明显的动作他都看不懂,那么我就可以很肯定的把他定位为第一种情况了,对吧。
他手一挥,我张张嘴巴,可以出声了,顿时松了口气。
他把帽檐扶了扶,露出被大胡子包围的脸。
在一片毛发中,我犀利的发现了他那双棕色的瞳孔,和那里面的一片yin霾。
于是,我准备大叫的喉咙紧了紧,硬是忍住了咆哮。
“如果你想叫,我不介意尝试一下,是你男人来得快,还是我的刀快。”
“我不叫。”果然……
“樱桃在什么地方?”
“什么樱桃?”
“不说?”
他的匕首又逼近了些,血流得更加汹涌,我甚至能听到滴滴答答的滴落声音。
我想,我的脸现在一定是扭曲的。
说话的声音尖细得不正常,用着假音,怕喉咙的震动使刀子割得更深。
“我……真不知道。”怕他不相信,赶忙又说,“我连樱桃是什么都没听过,我不骗你啊,难道我会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么,什么樱桃的,我真不知道……。”
每说一句话,喉咙就像又被刮了一刀。等把话说完,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黑袍人一动不动的盯住我,好像在确认这话的可信度。
随后,他松开刀柄。
我立马掏出手帕捂脖子。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受伤了,我是倒了什么霉啊混蛋。
我不敢再猜测这到底是谁的yin谋,只要先得救就好。
我的眼睛瞄过昏暗的港子和紧闭的木门。
门的缝隙中透过些微光亮,在高挂的煤油灯所发出的光中,细微到融成了一体。
只要有人开门,只要我尖叫一声,他们就可以发现我的。离安全这么近,又那么远。
黑袍人板过我的头看向他,说“看着我的眼睛。”
我反射性的想不看,却被他按住下巴,对上了他棕色的,浮现出六芒星的眼睛。
随后,他拿出口琴,开始吹奏。
和他本人不同,他吹出来的曲子却带着甜蜜又温馨的味道。我迷迷糊糊的听着,脚渐渐发软。
我想,那些被人动过手脚的啤酒再次发挥效用了。我的头又开始恍惚起来。使劲的晃了晃,晕得更快。
轻快的口琴声穿过耳膜,在我的脑海里洒下一片宁静的银白。我被一阵浓雾包围住,渐渐迷离了双眼。口琴声变成一条相互缠绕的光线,引着我不断的向前走,随后浓雾散开。
我看见,我和爱德华躺在一片草地上。满天的星斗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深蓝色的天空几乎被映成了银白,离我们那么近,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摘星。
草地前是一弯湖水,波光潋滟。湖中一轮轮的光芒变换着不同的景致,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印进去。一大群萤火虫围绕着我们,转着一圈又一圈。
这样的场景,如同魔法师洒下的咒语,美到不似真实。
荧光下的爱德华,脸如同一幅再美不过的画。他轻轻捧住我的脸,低沉性感的声音绕在我耳旁,“索菲亚,告诉我,樱桃在哪里?”
我歪头看他,“樱桃?你想吃樱桃?我去让珍妮拿过来。”
他有片刻的愣住。抓住我的手柔柔的印上一吻,比夜空还要璀璨的蓝色眸子温柔得不像样,“我说的是卡萨布兰卡的红色魔石,樱桃。”
“樱桃……。”我也跟着他念。樱桃原来是红石头啊!早点说啊。我刚想告诉他樱桃不就放在我的旧首饰盒里面么,你也知道的。随后却被一股外力一拉,眼前的场景遽然破碎。
昏暗的小港依然是昏暗的,脖子上的伤口还在吧嗒吧嗒的滴血。
而我,正神情迷茫的拉着黑袍人的手,不断的重复樱桃两个字。
口琴声的嘎然而止让我整个人清醒过来。猛的朝港子另一边看去。
酒吧的木门大开,爱德华站在门口,木门的金属把手几乎被他捏变形。
“这位先生,请放开我的未婚妻,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同伴里,有一位光明魔法师的存在吧。”
黑袍人站着一动不动,似是在思考下一步动作。
一直在爱德华身旁打转的托修列听他这么一说,也凑了个头出来看。下一刻,手里就捏了两个圆瓶,一脸凝重的想从木门中挤出来。
我当下就呼出一口气。谁知气还没呼完,黑袍人横过来一只胳膊,提着我的腰就跑。
同时,托修列手中的圆瓶子飞出一串液体,在他快速的吟唱中,液体变成白色的光球击向黑袍人,在他头好恐怖好害怕。
我都没哭,她却挂了两泡眼泪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看着我。可怜兮兮的模样,好像那个被害的人是她似的。
关键是,她的鼻孔对着我。
好大啊。
我想扭头,刚动一下就牵扯到伤口,疼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神经一放松,脖子上的伤就跟被放大了十倍,好像整个痛觉神经都集中到了这一块。
脑海中几个突突突的声响,我猛的睁大眼睛。
情绪突然极端的暴躁起来。
想大吼大叫,想打人摔东西,心里有团火想发泄出来,却被爱德华死死制住。
我咬牙,手指甲深深的掐进他的手背里,硬是掐出了一个个带血的红印。
他半点都没吭声,脸上越发温柔的安慰我,“乖,没事了,听话,不要乱动,我们立马回去,恩?没事了,没事了。”
我死劲挣扎,脑袋乱哄哄的,像是要爆炸。眼前的景象也越渐模糊。
血流得更快了,染红了帕子,湿了他的整只手。我想告诉爱德华,我停不下来,怎么办。
感觉到伤口越来越疼,爱德华安慰我的声音越来越大,从低声的呢喃几乎变成了吼。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有银色的光闪过,我被包围在其中,暴躁的情绪才开始得以控制。
随后,爱德华用披风裹了我,飞速的抱上马车。
在模糊间,听到有声音在说,“怎么回事?”
“刚刚那个老男人用了幻境,这是后遗症,没事。”
“那人呢。”
“跑得太快了。”
我想告诉他们,那个黑袍人不老,甚至还年轻得不得了,手上的皮肤嫩得就快赶上女人的手了,虽然他满脸大胡子。
可是,意识在渐渐的飘远,这回,是彻底晕了过去。
(v第三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