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

    陈串串
    她的世界忽然一下安静了。
    闹腾了半天的萧乐乐事件,听大印说,到底还是没能瞒过去,萧老师把女儿好一顿教训,上课之外的时间把她给禁足了。也好,那孩子的性子太野。
    说老实话,她也不怎么关心这件事,一是被萧乐乐气得狠了,二是太轰轰烈烈的感情在她看来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更关心的,当然是那天帮了大忙的张衡,陈串串心里很清楚,对这个人,已经不单纯是口水他身材的问题了。
    可张衡,那晚之后,失了踪。
    其实这么说也不对,他手底下叫元山的男孩来过店里,说他这两天忙别的事儿没空过来,那就证明他人还是在的。只不过,三四天过去了,他没有短信、没有电话,人也不再露面。
    那天的电话里其实就透着古怪。和张衡认识到现在,陈串串看他处理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不慌不忙的样子,那样急促的语气还是第一次听到。
    她又不好打电话问。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太好了,两个人私底下相处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的,现在她再打电话过去,万一被误会又是想找他那什么,她一个女孩儿,丢不起这个脸。
    幸好手头有事情做还不至于太闹心。学期论文的雏形已经出来了,教材资料的搜集也比较顺利,这些情况都已经向萧老师报备过了,今天萧老师约他们到家里讨论。
    “你是不是跟大印有点儿什么事儿啊?”去萧老师家的路上,周英问。
    怎么最近所有人都这毛病?陈串串没什么好气:“没啊。怎么?”
    “前两天萧老师打电话给我说让今天过去的事儿,后来连姨把电话接过去问我你和大印是不是在谈恋爱。”
    陈串串气不打一处来,这叫什么事儿啊,明明就是他们自己家姑娘跟大印纠缠不清,小孩子不懂事儿,大人怎么也跟着瞎掺和?
    眼看到了导师家,周英见陈串串脸色不好,忙劝:“喂,我电话里已经跟连姨说你有人了,和大印没啥,你可别对着老师放脸子。”
    她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只是这口恶气难忍。陈串串没答话,倒是从善如流地把脸色整了整。
    “我说的没错吧?”周英见她态度缓和了,又开始笑:“听说你在张衡的店里打工,是不是——”
    一句话戳到陈串串的心尖上,她不回应,直接按导师家的门铃。进了门,只有萧老师一个人在,陈串串仔细看了看导师,倒是没什么异样。奇怪的却是大印今天没来,平常赶上专业讨论他都跑在头一个的,而且萧老师也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学生因为私事影响学业。
    大家落了座,萧老师一句废话没有,认真地和她们讨论。她的论文逻辑上比较清楚,但说理不够透彻,得改;周英的论文说理倒是够深,但取的点有点儿偏窄,建议整合其它相近观点类比立论。至于资料搜集,是让萧老师最不满意的——
    “如果只是这些泛泛的东西,咱们出的教材跟现在用的通行本有什么区别?回去重做,立足原典,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再给你们两星期的时间,整理好了再拿来看。”
    被导师训了个够,两人有些垂头丧气,道了别出来便都不怎么说话,只顾着低头走路。
    “串串。”
    “……连姨。”
    “刚从家里出来?还没吃饭吧?”
    “嗯,我们回去吃。”
    “哦,是这样,我有些事想问问你。要不再到家里坐坐?”
    “不了,下午有课。”
    “那就在这儿谈谈吧。”
    周英一看师母和同门之间有些紧张的气氛,很识趣地打招呼:“串串,那你和连姨聊吧,我先回去了。连姨,再见。”
    “嗯,再见。”
    看着周英逃走,陈串串知道自己麻烦了。
    “串串,听说你谈男朋友了?”
    “……”她倒是和张衡在一起,可除了那天在可浓的几句玩笑话,他们之间男女朋友的关系也还不怎么确定。陈串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连永红却以为她默认了:“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吗?怎么不带到家里来让我们看看?”
    我爸我妈都还没看呢。陈串串在心里嘀咕,嘴上当然还是要放温驯一点儿:“我们也是刚开始不久。”
    连永红笑了:“你别是不好意思吧。告诉连姨,是不是印宗焕?”
    陈串串赶紧摇头。
    连永红当她害羞,只叹口气:“你是不是因为乐乐?她那是小孩子胡闹,可别影响你们的感情。”
    他们哪有什么感情啊!连姨担心自己的女儿也没必要硬把人往她这儿推。陈串串忙说:“连姨,真的不是印宗焕。我那个……不是咱们学校的学生,他已经工作了。”
    连永红一怔,然后皱了眉头:“这样啊——那改天带到家里让萧老师和我看看,给你把把关。”
    “好。”看来还是委屈一下张衡好了。
    和连永红告了别,陈串串回到学校寝室,丹丹见了她,忙说:“早上你刚出门就有一个电话,一男的,我告诉他中午再打。”
    陈串串的第一反应是翻出自己的手机,萧老师讨厌在讨论时被打扰,她调了静音。看了手机以后她更郁闷,手机根本就没电了,难怪。着急忙慌地找出充电器充上,开机的那一刹那,她开始坐立不安。
    几分钟过去,没有,什么都没有,手机乖乖地待在那儿跑电格。
    要不要主动给他打一个?刚才连姨倒是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借口。总不能两个人欢愉一场就这样莫名其妙散了吧?
    正犹豫间,寝室电话响了,丹丹冲她喊:“肯定是你的,我去吃饭了。”
    陈串串看着丹丹出了门这才冲到电话跟前接起来:“……喂?”
    “陈串串?”
    “嗯。”这声音不是张衡。
    “我齐磊。”
    陈串串愣住,都什么时候的人了,她差点反应不过来。
    “我单位给了我咱校的进修名额。听说学院从省委党校挖了个教授过来,专业很强,叫萧天成是吧,我准备报他,你熟吗?”
    她熟吗?陈串串笑,齐磊这是明知故问,不过算了:“他是我导师。”
    “哦,太好了,”齐磊那边伪装出的惊喜太明显:“那还要麻烦你帮帮忙了。我已经回到y市了,什么时候出来一起吃个饭?”
    这齐磊倒是不像本科的时候那么内向了。也行,毕竟是同学,在学习上帮帮忙应该不妨。
    “我这两天都有课,周五以后吧,你要过来之前给我电话就行。”
    “诶,好嘞,那就这么说定了。”
    挂了电话,陈串串回头再看看手机,它还是很安静。
    张衡到底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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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衡
    他没试过抵抗一件事抵抗得这么累。
    那天送走陈鹭,他紧赶慢赶才没有耽误和出版商的约会。公事办好了,心里还是有些乱,跑到伟亮那儿,想着把身上的体力消耗完了应该能舒服些,谁曾想竟然会运动到脱水,整个腹部痉挛得控制不住。好在没有吐,在伟亮那儿歇了一会儿,再三保证自己没事,伟亮才肯放他走人。
    家里肯定是回不去了,这个样子怕不把老娘吓死。张衡打电话支会了一声,李冬梅在那边直骂这个大儿子回来是捡到出去是丢掉,却也拿他没办法。
    因为他头晕得厉害,答应帮王超做的项目只能很抱歉地又转回给他;而店里尚有元山坐镇,生意应该暂时不会受什么大影响。这两年他拼得也凶,权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好好歇歇吧。
    窝在家里已经三天,他饭没吃几口,除了睡还是睡,迷迷糊糊之间感觉精神不但没恢复反而越来越差,心下正琢磨还要不要死扛,有人找上门来。
    来人门铃按得不急却很有耐性,他想装没听见都难。张衡套好衣服到卫生间胡乱搓了把脸,出来开门。
    陈串串背着个书包,有些拘谨地立在门口:“是我。”
    废话,他有眼睛看到。张衡一手扶在门上问:“店里有事?”
    门外的人赶紧摇头:“没。这两天你都没过去,还好吧?”
    这么关心他?张衡不说话,只垂眼打量面前的人。
    陈串串本来也在看他,两人这样一对上眼,慌了:“你脸色不大好,要不要——”
    “进来吧。”张衡让开门口的位置,转身往里走。
    身后陈串串很快跟进来,他也没理,绕进厨房倒了杯水出来,立马听见陈串串跟他客气:“我不渴——”
    这丫头,真是。张衡愣了下,然后笑笑,自顾自地坐进沙发,灌了两口水,拍拍旁边的位子:“过来坐。”
    陈串串因为察觉了自己的自作多情,闹了个大红脸,别别扭扭地挨过来坐下。
    张衡斜她一眼:“吃了没?”
    陈串串这回瞟瞟他,拿不准的样子:“你饿了?”
    “嗯。”
    “……那我下去给你买点儿吧。你要吃什么?”
    “粥,越清淡越好。”张衡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过钱包,抽出张五十的递过去:“你要没吃的话给自己也买点儿,钥匙在鞋柜上,待会儿自己开门。”
    陈串串没吱声,静静地看了看他,半晌才把钱从他手中抽走拿了钥匙出门。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张衡笑。
    他的确是成心的,自己不在状态就想找地方泄了这股邪火,谁让她撞枪口上了呢。要是这丫头像陈鹭那样装贤惠洗手作羹汤,他可不敢保证后果会怎样,现在自己正犯贱呢,谁对他好他跟谁急,她能直接承认自己不会做饭,很好。倒是没想到她能答应出去买,不过临走前她的不舒服让他挺爽的,他越来越能理解他老娘对单纯女学生的欣赏了。
    在沙发上歪不住,张衡起身往房里走。
    那天陈鹭在他门口哭,他就那么看着,心里难受得够呛——
    原来他已经变成这样了。想当初,别说哭,陈鹭但凡皱个眉,要他去死他都不会犹豫下;现在呢,她在他门口哭得梨花带雨,他却只对廊灯下她眼角隐隐的皱纹暗自惊讶。
    翻脸还真是比翻书容易。
    可陈鹭毕竟是陈鹭,抬头看见他的表情,立即也就明白了现在在他这儿讨不到好,慢慢地收了眼泪,居然还可以哑着嗓子对他笑:“看来当初没白锻炼你。”
    那是,经历了那些,年纪总不能都长在了狗身上,所以当他看见她故作不舍转身要走的时候还是伸手拉住了她:“进来,我们谈谈。”
    陈鹭进来后就是坐在这沙发上,脸上泪痕还没干,眼睛深处却已经闪着期待的光,让他不寒而栗。
    ——“陈鹭,这是最后一次,我把话说清楚。”
    ——“……”
    ——“女人结婚了该怎么样你自己明白。今天就算你没结婚,在我这儿,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你有——”
    ——“你别管我有没有新人,那跟你没关系。今后你是死是活,我是结婚还是单过,两清,谁也别烦着谁。你不怕人说,我还要脸。”
    言尽于此,他看着陈鹭一张脸血色全无,真是痛快。
    “张衡!”
    陈串串搞什么,不是拿了钥匙么,还敲什么门。
    张衡不耐烦地起身开门:“你——”
    “这钥匙不对吧,怎么打不开?”
    陈串串举着钥匙进来,张衡看了,抿了下嘴:“你拿错了。”说完也不帮忙接陈串串手上的东西,转身就回房躺下了。
    不一会儿,听见陈串串轻手轻脚地摸进他房里,小声叫他:“张衡?”
    他的饿劲过了,现在只想睡觉。
    见他没动,陈串串把手里的东西搁在了床头柜上,塑料袋嘶嘶啦啦地响,她怕吵醒他着急去捂,噗地一声声音更大,吓得她整个人定在原地半天没动。
    等放好了东西,她却没走,弯腰靠着床边仔仔细细地看他。
    张衡闭着眼伸手,一把把她拽上床。
    陈串串“哎呦”一声,趔趄了下,扶着胳膊挣扎着坐起来,看见他睁了眼,放下手伸到他面前摊开:“找的零钱,你收好。”
    呵呵,想在他面前摆谱,没门儿。张衡一手抓过乱七八糟的钞票,随手撇在了床头柜上,回手一扯:“上来。”
    陈串串又“嘶”地抽了口凉气:“干嘛啊,你都这样了还——咱能不能不每回都这样?”
    张衡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盯着她正经的模样,盯到陈串串发毛。
    还是坚定地把她带上床,拉开她衣服的拉链,手伸过去握住她的□,头埋进去,被陈串串扭动的动作撞到,大力地捏了一把:“别动,我累。”
    陈串串停住,片刻之后,双手环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果然是不怕女人作妖就怕男人撒娇啊。
    张衡弯了弯嘴角,小女生,电视看多了容易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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