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白梅怔怔地看着安平炎轩。
    安平炎轩错开了目光,却遮掩不住耳根泛起的红色。
    “我以为,这个东西应该……很珍贵。”白梅看着桌子上躺着的莹白剔透的寒玉,陈述。
    废话!他自己留下来把玩的不过就只有两块,能不贵么!
    安平炎轩悄悄磨牙,然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冷淡:“白侯多虑了,我也不过是怕鼎鼎大名的天下第一侯中暑晕过去罢了!”
    白梅弯起眼睛,不想遮掩自己的开心。
    寒玉入手,果然带着清凉的寒意,白梅好奇地把它握在手里抚摸把玩。
    材质本就稀奇,雕工更是精致华美,一龙一凤在期间纠缠着雄踞盘旋的样子栩栩如生,白梅也不由赞叹。
    安平炎轩说:“一般佩在腰间就好……不过你若是格外怕热,带在衣服里面也是可以的。”
    白梅点点头,问:“那么你呢?也有这个么?”
    她的目光扫过他一层一层繁复的衣服和配饰,忽然想起似乎倒从不见安平炎轩怕热。
    却没有想到,安平炎轩地脸一下子红得透彻,似嗔非怒地瞪了眼白梅,说:“废话!难不成你以为你值得我把唯一一块玉给你不成。”
    他似乎试图用恶狠狠地语调挽救自己在白梅面前不多的镇定和自信,却似乎不够成功。
    白梅凑上去,不受影响地,笑眯眯地伸手摸摸他红得发烫的耳朵,明知故问:“那,为什么你看上去很热的样子……这里都又红又热的了呢……”
    感觉到自己似乎又被调戏了的安平炎轩深吸一口气,刚要发作,却忽然听见门外有宫侍问安的声音。
    “怎么了?”他获救一般地推开白梅,大声地问。
    “回陛下,是太女殿下求见……”
    “琰儿么?进来吧!”安平炎轩眉开眼笑,他想,白梅总不至于在孩子面前还这么黏黏糊糊夹杂不清地欺负人了罢。
    安平永琰连蹦带跳,一点儿在外稳重的样子也没,直直扎进安平炎轩的怀里,腻在里面蹭啊蹭。
    “母皇~”她拖着清脆的童音,喊到。
    安平炎轩不由笑笑,习惯性地揉揉她的头发,说:“遇到什么好事儿,把你乐成这样?”
    “母皇,我昨天遇到那个好厉害好厉害的白侯了呢!”
    安平炎轩手一僵,瞥一眼坐回到椅子上正含着笑看着自己的白梅,深吸一口气,拍拍琰儿的脑袋:“我明明说过,不许你去烦扰白侯。”
    “可是白侯明明很喜欢琰儿啊!”小丫头抬起脸,无辜地看着安平炎轩,发现一向宠爱自己的人脸色不是很好,似乎隐约有些不安,又像是在压抑着怒气。
    她不由一缩脖子,底气也不是很足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去找她,只是忍不住,而且白侯不知道我是故意找她的啊,她肯定只以为是碰上了而已。”
    安平炎轩努力按捺住眼角的抽搐,想说:她就算原本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可却一时想不出怎么化解这突如其来的尴尬。
    迟钝的安平永琰还在继续说:“母皇,她还说以后只要琰儿需要,可以常常找她呐,还说如果她食了言,可以让母皇打她屁股为琰儿出气!”
    打…打屁股?!
    安平炎轩的脸禁不住就又红起来,目光游移地看向笑意盈盈的白梅。
    白梅弯了眼睛,小臂撑在茶几上支撑着脸颊,手指抚着眼角,笑得妖娆:“陛下,小侯昨日是那么说来着……太女殿下和臣很投缘。”
    安平炎轩的耳朵都烧得烫起来。
    小琰儿原本还在他怀里扭啊扭啊的撒娇,忽然听见本不应该存在的声音,一下子僵住,回头,看见白梅歪倚在那里,脸上红红白白,五官都皱在一起。
    一大一小,皆是万分可爱。
    白梅真的是笑得很幸福。
    难得的幸福。
    安平炎轩很没有威震力地瞪她一眼,推推怀里的琰儿。
    琰儿尴尬地咳嗽一声,从他怀里滑下来,整整衣服,拍拍自己的脸,又整整衣服,走到白梅面前,深深一躬。
    白梅渐渐敛了笑意。
    “白侯殿下,请恕永琰方才一时激动,失礼了。”小小的丫头,说话老气横秋,这是宫里的礼仪官费尽心思训练出来的。
    安平炎轩前一刻才为自家闺女不失风度镇定合宜的语言而感到自豪,后一刻却感觉到气氛忽然的凝滞。
    他看向白梅,没有看到作为一个母亲见到成熟稳重的女儿应有的欣慰或满意。
    相反,白梅的眼底有着晦涩的黯然。
    白梅缓缓起身,轻轻眨了下眼,敛了神情,对着安平永琰矜持地笑开:“不妨事,太女殿下一时情急罢了。殿下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见识,稳重、妥帖,是凛国之福,能得殿下赏识喜爱,是小侯之福……”
    永琰退后了一步,仰头看着白梅,见她微微含笑,目光幽黑,为这似是夸奖的言语兴奋得恨不得出去喊上几嗓子才好,却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雀跃,生怕失了礼数丢了才建立起的好印象。
    “谬赞了,实在是让琰儿惶恐。白侯殿下才貌皆全,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让琰儿佩服万分……”小小的丫头努力地回忆着听来的东西,道:“昨日父君还叮嘱琰儿要多多向殿下学习。”
    ……
    话说原本安平炎轩因为疑惑白梅隐约间流露出的黯然,而一时放纵了小白和小小白的对话,想仔细研究寻求下原因,却猛然听见永琰似乎提到“父君”二字,心里一紧,看向白梅。
    白梅眯了下眼睛,复又睁开,表情平和,依旧在继续着片儿汤话。
    安平炎轩却忽然为自己冒出的一个念头不安起来。
    他忽然想起,白梅一贯流露在外的迟钝糊涂,感情上的难以捉摸。
    琰儿正弯起嘴角学着白梅矜持地微笑,却听见自己的母皇的声音插入了她们的对话:“琰儿,我正和白侯谈论要事,你先下去,改日再聊,可好?”
    安平永琰一怔,看向炎帝,他的语气淡淡,但分明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白梅但笑不语。
    看着永琰问安,告别,行礼,退出……
    又看着安平炎轩屏退了所有的下人,让他们退到书房所在的院落之外。
    然后她决定还是不去继续看安平炎轩流露在外的不安、忐忑和矛盾,这种通常意味着很大麻烦的表情让她有些心乱。
    暂时无心去安抚不知道又是哪跟筋别扭到的安平炎轩,她摊回了椅子上,垂眉玩弄着刚刚得到的那块寒玉,心情略有些低落。
    任是谁,不论做了多少心里准备,见了自家恨不得捧在手上揉进心里的小小孩子是这般进退有度温文有礼但是疏离兼防备的对待,只怕都会心情低落的。更何况,白梅自己并没有一个快乐的童年,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有了自己的孩子,定让她幸福安定,能活得像个孩子,如今却不得不把自己的丫头扔进这么个深不见底的皇宫里,还碍于让自己同样心疼的轩轩的面子不敢相认……白梅极度地想要找点儿什么事情来发泄下自己的郁结。
    安平炎轩矛盾了一阵,终于战胜了自己复杂的掺杂了羞怯的退缩,突兀地开口:“白梅,你知道的,对吧?你知道,琰儿是我和你的孩子的,是不是?”
    白梅侧过头看他,目光幽黑,平静得愈发深沉。
    安平炎轩泄气地发现,他无法从那样的目光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于是他设想这个迟钝又矛盾的女人还没有完全理解,或者完全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并且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设想是正确的。
    他再次强迫自己开口:“你是那年八月十五晚上离开的,之前咱们……”然后被自己将要出口的话噎住。
    白梅一直盯着他看的目光,让他尴尬得几乎难以继续,幸而多年练就的强自镇定救了他,让他只是顿了顿便勉强可以继续。
    “怀胎十月,琰儿的生日是在五月……”他说,语调是他所没有预料到的沮丧和悲哀:“所以她真的是你的孩子,你该相信我的,我、我总不至于下贱到拿这种话来骗你……”
    白梅皱起了眉。
    安平炎轩背了身,低了头,不去看那幽黑得让自己一面沉迷,一面绝望的眼睛,他咬了咬唇,说:“我要说的就这些,你可以走了。”
    “轩轩,我……”白梅揉揉额角,头疼地想要措词解释。
    “够了,你走。我不在乎你,不在乎你,你信不信怎么想都随你,现在,你走!”他咬牙,迫切地想把这个逼得自己一次次失态的女人赶出去。
    他站在那儿,身子僵硬但挺得笔直。总不会丢了最后的面子,他一面这样想着,安慰着自己,一面痛恨自己的耳朵为什么好到可以听清白梅起身时衣裙的窸窸窣窣和越来越轻的脚步声。
    她就要离开了,他咬唇咬得更狠,她那个怕麻烦有事儿就躲迟钝懒散又敏感的性子,肯定是不会留下来继续面对自己的。
    他知道自己根本上是有些在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呵,自己表现得真失败。他感觉自己眼眶发热,鼻子发酸,早知道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他咬着唇,似乎感觉到一股腥甜的味道,于是更加用力。
    直到脚步声已经消失了,他才松开自己的唇。
    现在,就是哭出来,应该也没关系了,他想,低低的,无力的吐出自己压抑住的哽咽,没有人在,他可以不再保持自己帝王的尊严,更不用担心会被他重视着的小心翼翼讨好的人看不起。
    他闭上眼,任眼泪滑下,没有去擦。
    反正,也没有人在乎,是不是?
    而后安平炎轩忽然僵住,他感觉有人抱住了他,从他的身后。
    “轩轩,你别难过别生气别哭啊,你不满了直接冲我发泄不好么?我绝对认打认骂认罚……别赶我走么……”温热的气息,柔软的声音,带着无奈和挫败的情绪……这个人,不是应该已经走了么?
    他呆愣,转头,却看见白梅含了愧疚和小心的试探眼神。
    “你……没走?”安平炎轩呆呆地看着她,没有拒绝那个拥抱。
    白梅一嘟嘴,故作可爱地遮掩了眼底的黯淡,大眼睛一眨一眨向着对方放电:“人家怎么可能走呢?总得留下来给轩轩一个互相坦白爱意的机会不是嘛……再说我可舍不得把轩轩一个人丢在这里胡思乱想,我还没走呢,就把自己哭成了这么一个小花脸,要是我在走了……”
    “……”安平炎轩大概是被白梅的媚眼电呆了,傻傻的呆着没有说话。
    白梅点点他的鼻子,一面抹去他脸颊上的泪水,一面轻轻吻吻他的唇角。
    他猛然用力,推开她,警惕地瞪视着一脸无辜的深情的她,皱了眉问:“你究竟是谁?”
    “厄?”白梅眨眨眼,不解。
    “你不是她,她才不会像你这样说这种哄人的肉麻话!她……”安平炎轩一面说,一面向后退,手指已经搭上腰间悬挂的一柄精致的宝剑。
    肉麻?!
    厄,好吧,白梅承认,她刚刚是有点一反常态的肉麻,可是,以前不曾如此是因为没有机会创造肉麻的气氛,而刚刚,刚刚安平炎轩的退缩了落泪让她不想隐瞒那些可能能讨得情人欢心的话。
    早知道安平炎轩这么笨竟会有这么荒唐的结论,她、她……她恐怕还是会面对这样破坏气氛的乌龙事件。
    白梅翻了一个白眼,再次明白为什么莫殇然不止一次提醒她:善变的性格是会惹来很大麻烦和误会的。
    这个笨蛋皇帝!
    还有有着如此笨蛋眼光和选择的自己!
    她不由恶狠狠地磨牙。
    “好得很。你先是怀疑我会白痴到不知道琰儿是谁和谁的孩子,现在又要怀疑我根本就不是我自己……非得我转头就走,污蔑了你为别人生了孩子你才满意?”
    白梅的面色不由有些狰狞,顾不得自己一向的风度和形象,连日来的缺乏睡眠和繁重的工作,本已让她心情烦乱,如今安平炎轩点燃了那个引子,彻底让她爆发。
    安平炎轩的手指攥在剑柄上,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怎么…刚刚会那么做呢?面前这一个咬牙切齿的,分明是那个喜欢冲动想说什么说什么毫无顾忌的白梅……
    他懊恼地拽拽自己的头发,重又陷入深深的后悔和懊恼中。
    难得白梅愿意花时间哄他,他却这么糊涂,自己把机会丢掉了,还惹得她生气,可怜的笨皇帝直想钻进地缝里。
    冲动果然是魔鬼,冷静,冷静,他试图让自己镇定,却似乎没用。
    白梅却在这一会儿功夫里走上前,重新把倍受打击的他拥进怀里,同时摸出一小盒莹白的药膏,轻柔地抹到安平炎轩自己咬的红肿流血的嘴唇上去。
    “轩轩,你啊,我这辈子是不是真就栽在你身上了……”
    她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用吟诵诗歌一般的语调,叹息,心里想着,算了算了,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这家伙笨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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